茶水换了一轮又一轮,日头西斜得只剩些许余晖,姚府上下开始盏灯,而前堂坐着的三人都已不耐烦时,假山后突的传来几声嗤笑。一个清甜的嗓音绕了假山传入前堂曰:“那赵公子动作可要快些,若再往后拖个几日,只怕全城都要知晓这赵公子假病不朝了。”
方闻声,飘逸的身影便已至。姚瑾瑜瞧谢公子执扇低头含笑踏月而来,大舒口气。站起身,就要相迎,却只觉身旁一阵风过,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忽”的大叫一声“师伯!”直奔那来人而去。
乍听得声音,来人明显一愣,却又在那小身影奔来之时立即侧身,闪至一旁。那白色身影却已来不及停下,直撞上随后而来之人。把那身后之人撞得脸青一阵,白一阵。
谢公子瞧着那身后之人的脸色,心情大好,掩面笑了半日,直至那身后之人无奈而宠溺的摇头,上前揉乱了他的发髻方才停下。
嫌弃的抽出那被白衣小人大叫“好痛”而拽紧的衣袖,瞧着上头被白衣小人擦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嘴角立刻就拉了下来。白衣小人见了自知不好,忙忙的上前,二话不说硬扒了谢灵之的外衣,把谢灵之气得一个巴掌招呼到他后脑上,却也只笑着上来赔罪道:“师伯莫气!师侄知错了!”
现已是入秋季节,日头一落,风一过,落在身上便寒三分。被白衣小人硬扒了衣物的谢灵之没好气的坐在左首位,瞥了一旁让出右首位的白衣青年,那白衣小人会意,指了指那青年,得意地炫耀道:“师伯!这小子叫江文,是无涯的收的徒儿哦!”说完,脸一拉,对着那青年吼道:“混小子!还不过来见过你大师祖!”
那被唤作“江文”的青年趁着自家师父与谢灵之说话间已将谢灵之上下打量个遍,听见师父叫他,脱口道:“我不叫!我不喜欢他!”
他这一声呼出,谢灵之还未有甚反应,那白衣少年无涯公子却是脸色一变,也不抽扇,直接抬手一个耳光就轮在江文脸上,道:“放肆!”
无涯本就年际小,那徒儿比他还要大上几许。这会被无涯这样一打,他竟未敢顶嘴,“扑嗵”一声便跪下,嗑头道:“师父息怒,徒儿知错了!”
江文虽跪着,众人却仍看得那脸上清清楚楚的五指印,显然这无涯公子这一耳光打得不轻。但无涯公子却好似并没有消气,原本红润的脸色此刻却是一阵青黄,十分的不好看。谢灵之见那小公子不教徒儿起来,也不劝,只接过下人递来的新袍,披了身上。淡淡的笑了笑,向那徒孙道:“你不起,还等着谁来请你不成?”
所跪之人一愣,面上委屈的起身,静静地退至小公子身后,再不发一言。众人一时无语,姚瑾瑜更是尴尬。倒是这谢公子面色如初,静静的品了一回茶,开口道:“童师弟近日如何?”
“师父现在京城休养。”无涯公子叹了口气,面色稍缓地答道,“几月前,师父去苗疆拿药,遇上一个人。说是与师伯相像,且又精通盅术。师父在跟踪他时,着了那人的道,解毒之后身体尚要休养,此次方才未与弟子同行。”
“哦?”谢公子挑了挑眉,看着无涯不语。那无涯公子见谢灵之颇有兴趣的模样,先前那点不高兴顿时被抛到了脑后,整个人从正襟危坐变得整个人跪在了椅子当中,伏身附耳,眉飞色舞地向谢公子道:“我刚听说的时候吓了一跳,以为谁这么能耐把师父伤了呢!后听师父描述,倒好像是那人当真与师伯相像,把师父骗得极惨,这才着了道!而且着的还甚不是地方,此时,怕是师父正趴在床上叫娘了!不过大师伯,师父来之前可是特意交待了不让告诉你,你可别乱说啊。”
“原来如此。”谢公子听了来龙去脉,点点头,表示知道。又饮一口清茶,忽的发现大堂前那位先前随他而来之人竟还未走。谢公子一愣,向那人笑问:“赵公子怎的还在此,难不成要谢某赏你一桌饭吃?”
赵公子一直默默的饮茶,听着几人的对话,听见谢公子相问,知他一向如此,也不计较,只朝那无涯公子身边看了两眼,答道:“走自是要走,明日一早便走。”
赵公子这话明显意有所指,谢灵之疑惑的看了无涯一眼,略一思索,眸中精光一闪,肯定道:“赵公子要等之人,便是此二人。”
“正是。”赵公子毫不意外谢灵之一猜即中。
被点名的二人愣了半响,突的明白过来。那站于无涯身后的青年更是一拍脑门,指着赵公子便叫:“你就是那个赵子骞!”赵公子毫不避讳的点了头。
得知身份的几人均是一阵沉默,直到那无涯公子若有所悟的以手忖鄂,向谢灵之问:“师伯与赵子骞也相熟,那师伯也是赵子骞请去的救兵吗?”
“救兵?”谢灵之不明白。
“对啊……”
“咳咳。”无涯正要回问,赵子骞猛的咳嗽两声打断了他,然后意有所指的朝姚瑾瑜看了一眼。姚瑾瑜听得正认真,忽被这一眼扫过,只觉天又寒了三分。思及几人讨论之事先不说与自己无关,便是与自己有关,牵扯到朝廷自己便不该听。明白过来的姚公子施施然施了礼,借口说下去看看丫头们的饭菜准备得如何,便离开。
被赵子骞一打断,再无心情开口的小公子撇了撇嘴,埋头喝茶,不发一语。赵子骞倒不在意,无涯不开口,他便自己说:“无涯公子乃是在下向无须老人借的帮手,与在下一同南下苗疆驱病救灾。”
“苗疆出了何事?”谢灵之问。
“两月前,皇兄接到情报,言苗疆部落边缘出现瘟疫,大批百姓或向东逃命或向苗疆内避祸。皇兄派了数名御医协助当地百姓救治与安置,但只见去未见归。且苗疆部落首领也向皇兄递呈,言灾民进到部落之中,引起部落恐慌,请求朝廷进行处理。”
“依赵子轩的意思,他怀疑所谓的瘟疫乃是有人有意为之。而赵公子请了我童师弟,童师弟恰好又是去了苗疆采药中了毒。童师弟不能亲来,便遣了我无涯师徒二人来助赵公子一把。也就是说,童师弟认为,所谓的瘟疫,不是病,而是毒。”
赵子骞仅将事情捡个大概这样一说,谢灵之便得出此番结论。对此,赵子骞不得不说,当初无须老人向他举荐此人时的那些话,说得一点儿也不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