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问道:“钟妈,府上许下人回家吗?”
“许的,如今府上没有闲房。你就是想宿在这儿也没地方儿。”遂又将菜盆子端起来,往厨房里走。我便跟在她身后。
她继续说道:“我们是不许近身侍候的,三夫人屋里头全是心腹。她吩咐了让你在厨房干些杂活儿的。你只记得卯时点名的时候一定要到,戌时帮着做了饭,打扫了院子,便可回去了。”
“恩。叔父在家病着。我还担心呢。”我笑了笑,却听钟妈叹了口气。
忙问道:“好端端的,钟妈叹什么气呢?”钟妈冲我苦笑了下。
“三夫人本就脾气不好,如今有了身孕,便越发的难侍候了,这几****又不思饮食的。老爷吩咐要变着法儿的给做。若是让三夫人吃不下去饭,便要扣我们月钱的。”
我见钟妈如今也有些上了年纪了,抬头纹也清晰的很。那身上只着一件夹棉酱紫色的旧袄,下身是条墨色及脚踝的旧裙,长及膝的地方打了处补丁。又想着总共月钱也没多少,却哪还能任他们扣了去呢?
于是开口道:“钟妈,我当家早些。做饭倒也熟了,三夫人的中饭便交给我罢。若是做的不好了,便叫他们扣我的月钱罢。”
“那怎么能行呢?你不是还有个病了的叔父吗?”钟妈忙急着反驳我。
我笑了笑,“钟妈放心吧,我有些子心思才说这话的呢。便先试上一试,若是不成了,便罢,凭的他们扣,又能扣去多少银两呢?若是成了。您今后岂不是就不用为这件事发愁了嘛?”
钟妈实在拗不过我,许心下也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便应了下来。
又嘱咐道:“再有一个时辰便要用中饭了,红枣儿啊,你可抓紧些。”
我忙应了,然后系上了围裙。
我心下想着,那三夫人日日的吃穿用度,定是这府里最好的,便是什么山珍海味鲍参翅肚的也早就吃腻了。遂又想起以前看过的,刘大夫一位病人的脉案来。
那病人也是位有了身孕的妇人,只因她丈夫给她吃的好东西太多了,惹得脾胃不和,积了食了,便终日恶心想吐。任凭什么好东西也吃不下去了。
刘大夫让那夫人回去吃了几日粗玉米面掺着棒渣的饽饽,又搭着凉拌野菜。没个十天半个月,便食欲大增,满面红光了。
于是我便翻了翻这厨房的粮食,见并无棒渣便掺了些糙米面,合着玉米面反复地按压搓揉,揉了一会儿又放了些去了核儿的红枣,遂又继续揉,待那面均匀紧实了,便揪成了一个个小圆团,将那些小圆团中间用拇指按进去个窝,四周也按平滑了,剩下的也都照样儿捏好了,便入了蒸锅。
见那庭院里并无以前村子里常见的野菜,便只好将那菠菜用沸水焯过,又将锅里倒入了少许菜籽油,炒了两个鸡蛋。遂将鸡蛋盛出,再倒入少许油,用几粒花椒炝了锅,倒入菠菜,少许白糖,酱油和盐又放了一勺撇了油的鸡汤。将那炒好的鸡蛋放入锅中,遂再往里面扔了几枚包好的虾仁。盖上锅盖,只需焖一小会儿。便出锅了。
厨房做饭的婆子们都顺着味儿跑了来,钟妈笑着问我:“红枣儿啊,你定是做了什么顶好的东西了,怎的这么香呢?惹得我干活儿都不踏实,你那菜味儿飘得远,一个劲儿地往我鼻子里钻呐!”
我笑的眉眼都弯了,忙道:“哪有什么顶好的东西啊,左不过是个菠菜炒鸡蛋,放了几枚虾仁用鸡汤焖了焖的!”
遂解了围裙,又道:“钟妈,也没什么好东西,只那笼屉里有些个我蒸的玉米面的饽饽,放了些红枣,那枣儿都是去了核儿的,您与婆子妈妈们都分了吧,三夫人的我已经放到那小笼屉里了,您赶紧端了去罢,别一会儿误了时辰。
钟妈忙笑着应了,那婆子妈妈们也急忙奔着笼屉去了。
遂听其中有人惊呼:“红枣儿啊!你怎的就炒了一个菜啊!”
我笑着应:“就这么端过去罢,三夫人没了胃口。旁的弄多了也是无用,平白无故浪费了粮食,若是怪罪下来,便都是我的责任罢了。”
几个婆子虽还有些叨咕,但见时辰不够了。便将那小笼屉和那菠菜端了去三夫人的房里。
我心下也不是很有把握的,只想着若是不行,左不过就扣些月钱罢了。
我这心下还有些嘀咕呢,却见三夫人身边的玲珑来厨房寻我。那玲珑瞧上去大我几年,眉眼虽漂亮,却透着些算计和傲气。
她扬着脸冲着我道:“诶,你可是叫红枣儿的?”
我低头俯了俯身子,道:“是的姑娘。”
“二少爷和三夫人让我传了你过去。”我心下疑惑着,三夫人传我道不稀奇,只那二少爷又是哪个呢。
但见那玲珑不耐烦地瞧着我,却也不敢多问。忙应下了,随她到了三夫人的房里。
那玲珑引了我入了正室,扑鼻而来的便是怡人的花儿香,遂见那门厅两旁的红木架子上分别摆了两方白瓷的花瓶,其中正是那绿叶白花儿的百合。
“红枣儿,我听钟婆子说。这饭是你做的?”那三夫人语气柔顺,反倒叫我后脊一凉。
正疑惑着呢,便听见有一人道:“那地上有什么金银财宝,竟让你不舍得将头抬起一分呢。”
那声音就如张秀才诵诗的时候一般,似是那流过山间的清泉,虽清秀异常,但却无半分阴柔。
我忙抬了头,却见那三夫人身旁的位置上有一位竖着发的公子。那发束的整齐,束发的缎子上坠了一块碧绿的翠玉,毫无半点瑕疵。又见那公子面相极好,两道剑眉笔直修长,下方是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那右眼下有一泪痣,高挺的鼻梁,那薄唇紧抿着,似是存了几分笑意。
我赶忙又低了头,但又不敢似方才那般低。
“红枣儿,还不快见过二少爷。”那三夫人又柔弱地提醒我。
我忙俯了俯身子,道:“奴婢红枣儿,给二少爷行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