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狐狸似是想要开口打趣,却半路变了脸色,好似想起些什么要事一般,道:“青山……断祭之事,你如何看?”
初夏仰着脖子,低声问我:“姐姐,什么叫断祭?”
我无奈地笑了笑,道:“你个小丫头,不许问这么多。”
陆青山抿了抿薄唇,双眸看向我,我朝他恬然一笑。便听他与凌狐狸淡然道:“从前他做何事,我都不会去理会。如今也一样。”
凌狐狸皱了皱眉,轻叹一声,“凭的我们如何想,又怎么能奈何呢,他可是皇上。”
“王……王爷……”初夏嗫嚅出声,我瞧着她别扭的样子忍不住想笑。
还记得她初见陆青山之时,便被他相貌惊住,几番愣神呆滞,如今看久了才勉强习惯过来。
此时却大着胆子主动唤起陆青山,心下便奇怪她有什么想问的事。
只见初夏耳根微微泛红,又低声问道:“王爷……可知孔……孔将军去了……去了何处?”
我见她眸子低着,脸色潮红。语气断断续续的,字字透着紧张与不安。
“不知道。”陆青山淡漠出声,舀了一勺小米粥。
我笑了笑,看着初夏一副挫败的神情,安慰道:“王爷就是这样,唔……他不太擅长和旁人打交道。”
“可是……”初夏支吾着仰起头,道:“孔将军说……是……是王爷差他去……去……”
陆青山闻言舀粥的手顿住,当下向凌狐狸飞去一记眼刀。
凌狐狸讪讪地笑了笑,惭愧道:“那个木头只听你的话……我不那么说他才不帮我呢。”
陆青山不悦地撇了撇唇角,沉声道:“最后一次。”
“恩!恩!一定!一定!”凌狐狸头如捣蒜,却见陆青山好似轻蔑一笑,道:“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
捣蒜的头戛然而止,只剩尴尬的假笑声。
“话说回来小草……”凌狐狸吃了几口菜,夸赞道:“你手艺倒是真不错!”我笑了笑,摇头。
“一般。”
“姐姐……我先回房了……”初夏撂下筷子,低声说道。
我笑着点点头,回她:“早些睡罢。有什么事明日再谈。”
“恩。”她闷声应下,低着头独自关门离去。
我轻叹了一声,陆青山在桌下捏了捏我的手。
“担心?”
我又轻轻摇了摇头,
“没有,她的路,终归要她自己去走。”
“废那么多心思你也不嫌累。”凌狐狸白了我一眼,取了手边的白帕擦了擦嘴。
“吃饱了就去刷碗。”陆青山威胁般眯起了双眸,凌狐狸恨不得瘫在椅子上一般,嗷嗷叫苦:“哎呦~~我活了这么些年,从来就没做过这种事!”
“去。”陆青山语气淡然,只是缓缓挑起了一侧的眉峰。
遂便见凌狐狸叫苦不迭,将空盘并着剩菜剩饭。都放到食盒儿里,埋怨地看了我一眼,关门离去了。
我本想嘱咐陆青山回去早些休息,却听得他沉声说:“我想和你呆一会儿。你陪我回我那儿去罢。”
便笑着点了点头,随他回了他房里。
进屋儿将他的常服替他脱下,挂好。便见他上了床,靠在软垫上。用手拍了拍床沿,道:“陪我说会儿话罢。”
坐在床沿上给他掖了掖被角,便见他用手握住了我。
我低下头去看,却见他指尖干净齐整,肤色也比我白些。
“这是如何伤的?”他用大拇指抚了抚我虎口处的手背的疤痕。我笑着弯了弯唇角,道:“呵……那年李府大火,救初夏的时候烧的。”
却见他皱了皱眉,乌黑的双眸与我对视,担忧道:“可还疼吗?”
我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微微摇了摇头,“早就不痛了。”
他却好似轻叹般沉声道:“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什么事情,终归也是要放下。”
我将眉眼弯起,柔声道“是这个理儿没错儿。”
他亦温和地抿了抿唇。
我撤了他背后的软枕,道:“快歇下罢。时候儿不早了。“
他便顺从地躺了下来,由着我又给他掖了掖被角。
“给我念一遍……你那日低声嘟囔的经文可好?”他将双臂搭在一起,低声问我。
我愣了愣,似是未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
便又听他继续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后面只依稀记得,也不大清楚了……”
我听了却几乎愣住,随后便轻轻笑开,柔和着声音,缓缓背诵:“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空不异色,色不异空。…………”
随着他长睫的扇动,慢慢合上的双眸。
我的声音渐渐低下……停住…,最后终于安静地瞧起他的面庞。
修长笔直的眉不再皱着,此时平缓柔和。
额间一点朱砂,更衬得他眉眼如画。
薄唇微微露出一条缝隙,想来是气息依旧不太足够。
此时觉得心中一片平安静好,突然回想起幼时。刘夫人在临睡前,在我额头轻轻地印上一吻。
遂便觉得耳根微烫,忍不住俯下身子。缓缓将唇靠近他光洁饱满的额头,落上一记蜻蜓点水。
又觉脸上一阵燥热,不由羞怯地无声笑开。
轻轻地替他合上房门,转身离去。
转身却忽然顿住了脚步。
此时夜空布满闪烁的星辰,我不由地仰起头向天上看……
刘夫人,刘大夫。你们可见到了佛陀?
我如今爱上了一个人,有无过错?
若是真的见到了佛陀,便也帮我和佛菩萨说一说。
我必然安静无私地去爱,绝然不会抱怨与贪婪。
我知人各有命数,却也知多多积德行善可扭转大局。
合了掌恭敬向空,低声喃喃:“我必然努力去做一切善事,也必然尽我一切所能。来渡化我身边的众生。弟子不求大富大贵,只求我们可以平安康健。”
彼时晚间微微刮起风来,衣摆缓缓飘动。
我瞧着那望不到边的夜空,安静地笑了起来。
旧事也曾杂乱无章,往年也有不知所措。
悲痛欲绝嘶声哭嚎好似还在昨日一般,抬起手轻触眉骨上粗糙的疤痕。
想起前一阵子,陆青山紧抿着唇,指尖轻抚我旧时的伤处,小心翼翼的询问。
一时间,温暖便如潮水般向我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