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还没被关进牢房就被毛烈从金甲银盔的武士手上“解救”了出来。
毛烈拉着明月穿堂过室,一路引来无数侍从武士侧目,其中不乏参与过堵截明月的武士,却无一人敢出言相问。
明月此时才明白自己闯入徽王王府的行为有多冲动可笑。
毛烈在汪直的海洋帝国中举足轻重,是汪直对外征战的王牌,若是舍弃他如同自断其翼,精明如汪直,又怎会弃之不顾?
毛烈把明月带到他在王府的住所,将她按在梅花凳上坐下,方才笑吟吟地垂首看着她道:“你不是不肯进王府吗?如今怎么又自己来了?”
明月唇齿张合,却无语出声。想到他此时安然无恙,更在王府中如鱼得水般自在随意,她的冲动闯府不过是多此一举,脸便懊恼得一片红绯嫣然。
她那欲言还休,羞涩懊恼的模样却看得毛烈眸光闪亮,心中如同喝了十坛百年陈酿般沉溺如醉,禁不住伸手轻拂了她吹弹得破的脸,轻笑:“其实你不说,我也是知道的……你心里是在意我,怕我出事,这才来的……对不对?”
在他的轻触下,明月的脸儿更加的红得发烫,挣扎了便从他桎梏中离开:“你既然没事,我就先走了……”
毛烈却只是一伸手,便又将她拦住,盯着她的眼道:“你去哪里?”
明月别了眼:“我不想留在这里……”
毛烈于是松了手,眸光沉痛地看着她:“好,你一定要走,我也不拦你。不过你记得给我树块牌位,逢年过节都要焚香烧纸,我方才不至成孤魂野鬼……”
明月便滞了脚步,眸光惊诧地看他:“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毛烈说着,有些虚弱地在梅花凳上坐下,以指揉捏着太阳穴,蹙眉道,“大约是前日酒喝多了些,常常觉得头痛、心痛,喘不过气来,或是大限临近了……”
明月想起他体内的毒素还没有全部清除,本是不该喝酒的,前日却是喝得太多,他又故意不将酒气逼出体外,只怕是诱发了毒性。暗悔与他斗气不曾阻止他喝酒,心下焦急,忙回身过来给他把脉。手指刚一搭上他的手腕,他便倒腕捉住她,将她往怀中一带,她一时不备,便跌进他的怀里。
毛烈强行将明月按在自己腿上坐下,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窝处,让她感受他不能抑制的急促心跳,头却枕在她的肩上,无奈叹息:“我觉得自己中的毒是越来越深了,这里总是痛得厉害……只要一想到你不肯留在我身边,就痛得快要撕裂一样,恨不能再捅自己几刀,把毒血放个干净……”
明月便是再单纯也明白他眼下是在玩赖了,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给他把了脉。见脉象虽是急促,却并不躁乱,想必残留在他体内的毒素已然淡化,不足以危及他性命了,这才真正放心。
毛烈紧紧地搂着她不让她起身,她也不强行挣脱,想到他方才的话,心中却觉得委屈起来,扭了扭身子,将他的头从自己肩上挪开,背对着他道:“不是我非要走,是你不肯信我。”
毛烈便将她的身子扳正,让她面对着自己,眸光晶亮地看着她:“若是我信你,你就不离开了?”
他的双眸如星,本是千尺寒潭的深邃,此时却是浅溪般清湛见底,将全部的心思都呈现于黑亮的眼眸之中,让人生出他是如此纯良不可辜负的错觉。明月恍了恍神,直至在那眸中捕到一丝狡黠,才清醒了过来:“我说过,你若答应我一件事,我便一辈子留在你身边,与你不离不弃。”
那清湛的眼眸便渐渐深邃起来,又成了叫人看不见底的千尺寒潭。毛烈松了环住她的手,唇角浮现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你跟我,就没有不谈条件的时候吗?难道我们之间,除了交换与利用,就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明月怔然。
她与他之间,还需要有什么别的东西吗?
只要他答应她的条件,她便将自己的全部都给他,这难道不是他所想要的?
又或者,他还是不信她,只为他们之前的交易里,他完成了她要他做的事,而她却多次拒绝了与他欢好,使得她在他心中,再无信用可言?
于是她唇角露出苦涩的笑,看向毛烈:“你还是不信我吧?”
毛烈面带讥讽地看她:“你要我如何信你?”
明月闭了目,深深地吸了口气,而后缓缓睁开眼。她自他膝上起来,解开扣在腰上的软剑,接着是腰带……
在毛烈震惊的目光中,她身上的衣衫被她一一除去,最后一丝不挂的,有如一颗剥净的莲子一般站立在毛烈身前,颤抖。
“你不是想要我吗?现在,我给你……”她的声音亦在颤抖,并在毛烈目瞪口呆之时,重又坐了上他的膝,颤抖着手去解他的衣衫。
毛烈整个人都如石化了一般,任由着她一件件褪去他的上衣,只是呆若木鸡地看着她,看着她玲珑有致的曲线,看着她有若凝脂的雪白肌肤……
呼吸,躁动了起来……
手,却阻止了她正放在他腰带上、迟疑不决的柔胰。
毛烈深深地吸气,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他奋力将目光从明月柔美的身体上挪开,投向墙角,声音因着竭力的控制而暗沉嘶哑:“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明月咬唇,声音颤抖:“给你你想要的……”
毛烈笑,笑得苦涩而讥讽:“你到现在都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你果然是个没心的人……”
他将她从他身上推开,弯腰拾起她的衣衫塞进她怀里,而后如避蛇蝎地远远走开整理衣衫,声音有如远山寒冰且带着嫌恶:“叶明月,冷情如你,大约永远都不会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若只是找个女人发泄,我宁肯去找街边的艺姬!而你若是想用身体来取悦我,就好好去学学要怎样才能取悦男人,而不是刚才那一幅如上刑场的该死模样!”
深深的挫败朝着明月袭卷而来——她果然是受人嫌弃的!便是下贱到了宽衣解带、投怀送抱,竟也遭人嫌弃如斯!
无边无尽的羞愧与折辱令她只恨不得立时死去。她颤抖着,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衫,系好腰带,在弯腰拾起遗落在地的软剑时,戚继光揉着她头发唤她“丫头”时的模样便在眼前一晃而过,眼前又重现出他仓惶地打马而去、越去越远的背影……
刚刚曾一晃而过的念头忽然占据了她的整个大脑……
她这是在做什么?
她不是早该在十三年前就该死了吗?
又或者,在替母报得血仇之时,她就该追随母亲而去,而不是如此时想要奢图得到本不该属于她的幸福,反至招来折辱。
随母而去?
她忽然地冷笑出声。
母亲悲惨的命运是谁所造成的?她遭人嫌弃的人生又是谁给予的?真正该追随母亲而去的人,又岂止自己一人?
森冷的笑浮上她惨白的脸,她无声无息地将软剑缠绕在腰上,朝着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