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之中,慕儿凝神为芳若医治,额上冒出了细汗。珺瑶则用内力护住芳若的心脉,主仆二人尽心救人。而外头,梓雁却紧皱着眉头,十分地忧心忡忡,她在担心来历不明的二人对六娘意图不轨。
墨芸灀分外不喜梓雁这般的不识好人心,她怒道:“梓雁,你的谨慎小心一贯是你的优点。可眼下,却显得令人厌恶。孟大哥好心搭救我们,你却这般疑他,真是叫人寒心。回府之后,你便去母亲那里侍奉吧!”
“六娘!”梓雁扑通一声跪在了墨芸灀的面前,“请六娘息怒。奴婢只是担心您,奴婢并无恶意。”
梓雁自小是被夫人养大的,修得一身好武艺,而后六娘出生,她便被派遣到六娘身边侍奉。她一贯是忠心耿耿的,对墨芸灀更是尽心侍奉。
墨芸灀亦是知道这些的,只是梓雁对孟遥的态度让她十分不悦。她拧一拧眉,道:“梓雁,孟大哥待我们恩重如山,我不希望再看到你对他的不敬!若如你所说,孟大哥要是对我们意图不轨,便早就做了,如何眼下还要费心救治芳若?”
梓雁垂着头,心中虽然还不肯放弃对那名唤孟遥的少年的戒备,口中却已然顺着六娘地话说了:“六娘说得是,是梓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请六娘宽恕!”
墨芸灀原也只是想吓一吓梓雁,并非真的打算将梓雁送回母亲身边,于是道:“起来罢!等芳若醒来你还得好好照顾她。从这儿回平城还要些日子,带的人只有外头几个了,这些日子恐怕要累你费心费力了。”
“这是奴婢的本分!”梓雁恭敬应下。
正此时,珺瑶主仆二人从屋里出来,慕儿一副累极了的模样。墨芸灀忙上前问道:“孟大哥,芳若如何了?”
珺瑶拧眉,神情并不好看,“芳若的伤势过重,性命虽已无虞,可是若没有药物,只怕要落下病根。”
独孤剑下的手,实在太重了!
珺瑶想不通,他为何会平白无故刺杀一个女子?瞧这墨芸灀,亦不过是闺阁女子,如何值得堂堂第一杀手出手呢?
“那该怎么办?”墨芸灀真是心急如焚,芳若与梓雁一样,都是跟随她多年了,她自对她们有不一样的情分,否则,她亦不会不顾安危,非要留下。
珺瑶细细思忖了片刻,方道:“这样罢,我与梓雁姑娘一道去前边不远处的镇上去买药,你们与慕儿一道留在庙里照顾芳若姑娘。”
梓雁不经意地抬头望了珺瑶一眼,心头暗忖,这孟遥,怕是为了消除她的疑虑才这般安排的罢!也好,他那丫鬟慕儿看着是个不会武艺之人,也不怕六娘会遭遇什么不测。这样想着,她便露了浅浅的笑意,恭谨朝珺瑶道:“劳孟郎君费心了。”
墨芸灀愈发对珺瑶感恩戴德,“劳烦孟大哥跑一趟。”
珺瑶略略点头,随口吩咐慕儿几句,方才提步与梓雁离开。
小镇,到底不与繁荣的平城相同,珺瑶与梓雁两人在镇子上转了半天,竟只找到几味寻常药材,但凡名贵一些都没有。
珺瑶皱了皱眉头,“这么些药材都没有,芳若姑娘的伤该怎么医治?梓雁姑娘,你知道这镇上是否还有大些的药铺,能寻到这几味药材?”
梓雁到底对珺瑶存了几分戒心,并不想开口告诉,只是想起芳若那气若玄虚的模样,终觉不忍,于是出声道:“离这儿不远,有一家五十药铺,那儿的药材齐全,只是价格昂贵。只怕奴婢身上这些银两不够。何况,那药铺主人性格古怪,若人不为他所喜,无论如何都不肯卖!”
珺瑶微哂,这世上还有这般的怪人?开着药铺,却是看心情卖药?
“咱们去看看,终归是一个法子。”
五十药铺,在一处幽深的胡同深处,珺瑶与梓雁两人辗转了几处方才找到。屋子里飘着淡淡的药香味,左右两侧随意晒着药材,不似一般药铺,倒似一处不求名利的闲散医者居所。及至门前,珺瑶也并不先入门而去,只是恭敬地朝里头唤了一句:“有人在么?”
里屋却是久久不曾有人回应,梓雁等得久了,有些不耐烦,便道:“孟郎君,咱们走吧!前几****与六娘等了一个午日,都不曾瞧见那人露面。”
珺瑶却是气定神闲,她晓得屋里有人在,且那人亦在等着,看她是否会等不住。
“再等一会儿吧!”
里屋暗道之中,一名年轻的男子蹲在地上,双眸紧紧盯着在火炉上煎的药罐,口中絮絮叨叨:“她来了,你要不要见见?”
“不见!”一个凉凉的声音从床榻上传来,那男子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幽深的瞳仁如黑曜,竟藏了一丝痛意。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他说“不见”两字的时候,那声音有微微地颤抖。
容修远掀开盖子,朝里头望了一眼,又将盖子盖上,继而才道:“你不觉得你自己太过狠心么?她何其无辜,你非要这般伤她?”
男子抿一抿唇,苍白的脸色愈发惨白,心头好似被刀绞一般疼痛。本以为他的心,在十年前就死了,可是眼下,只听见她的声音,心就痛得这般厉害。
“我的事,不须你管!”男子转开了身子,冷冷言道。
容修远无奈在心里叹息,“好,好,我不管你!你自己的事情想怎么办便怎么办!”说着的时候,他将药倒进男子手边的碗里,“再喝了这一碗药,我去外头见见她!她一路从漠北到这里,奔波了数月,别累坏了身子才好!”
男子并不吭声,只是放在身下的双手紧紧攥了起来,腕上那颗与珺瑶相同的珠子凉凉地刺激着他的肌肤。
珺瑶一直耐心地在外头等候着,唇畔挂着淡淡的笑意,丝毫没有不耐,且气度非凡,连梓雁都忍不住要暗自称赞起她来。梓雁偷偷地打量珺瑶几眼,见她一贯的云淡风轻,眸色清澈,梓雁不由得想,莫不是如六娘所说,这人真是没有任何意图么?只是,凭他能轻易令独孤剑撤退,怕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或许,是同独孤剑一般的杀手也未可知!
思及此,梓雁终究拧紧了双眉,若这般,事情恐怕更是复杂了!
夫人交代六娘去往洛阳办事,本来一切顺利,奈何返途之中碰上了这般的事情,不得不叫梓雁忧心。
若是那事情泄露了出去,对墨家,怕是灭顶之灾!
想到这些,梓雁的心愈发紧张了,她恨不得此刻就离了这五十药铺,回到破庙带上六娘立马回到英国公府。
梓雁的心扑通扑通地跳,面颊因着紧张微微泛红起来,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珺瑶不由得转头望她,“梓雁姑娘怎么了?”
梓雁惊了一跳,“没……没事!”她到底沉稳,只片刻间见便将所有不安掩了下去,“孟郎君,咱们还是去别处瞧瞧罢!怕是这主人不肯卖药。”
珺瑶却不急着走,“再等些时候吧!院子里头那些个的药材正是芳若所需的,别处怕也找不到。”稍顿了顿,她似乎是听见里里头走动的声音,面容顿时笑开了去,眸光似星辰点点,连梓雁不由得放下了戒心信了她去。
话音弗落,果然里头容修远出来了,他定定地望了一眼珺瑶,果然是如那人笔下那般的倾城之姿,那一双美眸清澈见底,好似春日里和煦的日光,暖暖得叫人不由得心情愉悦。
怪不得他会心心念念那么多年!
只是,世事弄人!
“两位在我这门前吵吵闹闹地做什么?”容修远板了板脸,只装作不识得珺瑶,厉声言道。
珺瑶连忙抱歉道:“打扰大哥,还望恕罪!鄙人是上门求药来的。”
容修远紧一紧眉头,故意粗声道:“求什么药?我今日没有心情卖药!你们走吧!”
为墨家的人治伤,容修远怎么肯?
更何况是墨英东手里的顾芳若!
“望大哥息怒,实在是家中有人受伤,性命堪忧,否则孟遥亦不会这样叨扰大哥!”珺瑶急切恳求,她那一句“孟遥”叫容修远更是揪了心。
遥,是他的字,是那人一辈子都不敢再提起的字!
容修远眨了眨双眸,掩下霎时而过的痛色,瞬间又板起脸来,冷声道:“我这里的药材都已有用,你到别处寻去罢!”
那人心软让独孤剑留下墨芸灀已是错误,他绝不能再让那狠毒的顾芳若留在世上。
顾芳若害死了他们手下数十人,他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他容修远定要叫她生死不能,方能消他心头之恨!
珺瑶哀求道:“大哥,我们已寻遍了镇子上所有的药铺,实在寻不到才找到这里来。求求大哥,赐我们几味药,孟遥他日定当知恩图报!”
“知恩图报?”容修远轻轻哂笑,讥诮道,“这世上,恩将仇报不在少数,知恩图报的人更是凤毛麟角,别随口说出大话来!走吧,我的药不卖给你们!”
若人人都知恩图报,荣盛世家孟府又怎么会败,深受太武帝重任的孟景恒又如何能落到满门抄斩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