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泪眼模糊,容颜尽损,一路上有丫头婢女指指点点,我也不管不顾。刚走到莲池边,忽然看见袁尚迎面而来,见了我诧异道:“你怎么了?”
我不理,他又追上来道:“怎么哭成这样,是不是又被二嫂欺负了?”
“不关你事!”
“怎么不关我事?看你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我若不理不采,任凭你去,如果你一时想不开投了池,岂不是我的罪过?”
投池?我心里一震,扭头望莲池。池水清幽,水上白莲朵朵,多么美丽,多么清静!是啊,为什么不去投池?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我忽然一头扑进了莲池。池水立刻淹没了我,四周一片幽暗,没有呼吸,没有声音,只有死一般的沉寂……
我睁开眼,看见一张焦灼的脸,道:“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忽觉胃里涌动,我一翻身吐出几口水来。
“好了,这下好了!你不知道,如果你再不醒,我就要抱块石头跳下去了!不过是一个玩笑,你怎么能当真?我真的这么招你厌烦吗,竟至于以死来逃避……”
我突然头痛欲裂,疯一般扑到他身上又抓又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再不想听!你骗我,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为什么,为什么!”
袁尚并不抵挡:“宓儿,你醒醒,我是袁尚!”
我已处在疯狂的边缘,根本听不进,只拼命哭叫道:“都是假的,我一开始就知道都是假的,可是我还傻到去相信你,相信你这个骗子!我真傻!我为什么要重活一次,为什么要遇见你,相信你那些花言巧语,骗子——”
直到在他脸上、脖颈上抓出一道道血痕,直到我在发泄中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我才停止下来,呆呆看着他。
“我是袁尚,你看清楚了吗?”他目露心疼。
“袁尚,袁尚——”我口中喃喃,忽然清醒过来,盯着他忿然道:“你怎么在这里,走开!”
“这是我的屋子。你投池,是我救了你,你忘了?”
我多么希望忘掉,可是怎么可能!
“我还帮你换了衣服!”
我一低头,果然身上换了一件衣服,我又羞又愤,道:“你——”
“哦,你别动怒,我刚才被你一吓,说错话了,是我叫丫头帮你换了衣服!”他一笑。
我简直想一口啐过去。
我移身下床,他伸手拦道:“哎,这样不行——”
我充满敌意地瞪着他,直到他缩回手去。
我朝门口走,他又拦住道:“不行,你不能就这么走了!万一你出了门又寻死觅活,我岂不是前功尽弃!”
“那你要怎样?”
“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寻短见,是不是因为我二哥又看上什么人?”
“你为什么不叫我死?”
他忽然咧嘴一笑:“因为你选择的时间和地点不对!你当着我的面,跳进我眼前的池子,如果我不伸手搭救,良心上实在过不去!”
“你们袁家的人有良心吗?”
“他们有没有我不敢说,但是我肯定有,不信我剖开给你看!”他一笑。
我冷笑一声。
“我回答了你,该你回答我了!你说,是不是因为我二哥又看上什么人了?”
我默然。
他忽然呵呵笑起来:“你果真如你所说,又痴又傻!你若是为这个寻死,便是有一百条命也不够!”
“你真是了解他,你们兄弟真是情投意合!”我讥疯道。
“哪里,我其实和他们志趣迥异,不过你看不出罢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哪里能看出什么!”
他靠近我道:“其实,只要你愿意看,深入看,是可以看清楚的!”
我却厌恶地将脸扭到一边。
袁尚又笑道:“我知道,以你的脾气,现在一定对他恨之入骨。我可以教你一个报复的办法,你想不想听?”
“什么办法?”
“离开袁府!”
我一怔,既而冷笑一声:“这倒是个好办法。可是,我离开袁府总该有个去处吧?”
“你放心,只要你愿意,别的都不必担心!”
“可是,三公子这般费心,甄宓并没有什么好答谢的!”
袁尚一笑:“要什么答谢,你自己就是最好的答谢!”
我心里一阵厌恶,恨不得一记耳光甩过去,就像对袁熙那样的不情不义之徒,可是我只是攥紧了手,因为他毕竟第二次救了我的性命!我气道:“什么好去处,不过就是把我诓出袁府,偷着去做你的小妾!”
“你错了,我是想和你离开袁府,远走高飞!”他的语调忽然一转轻浮,变得凝重沉静,仿佛在说一句千斤重的誓言。
我不禁愣住了,他忽然抓住我的手继续道:“我从来没有见你真正快乐过,我知道你想离开袁府,你想自由,想过无拘无束、和平宁静、没有争斗的日子!我知道你不情愿和别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这对你是一种无法忍受的折磨!只要你愿意,我会带你走,永远离开刺痛过你的一切!天高海阔,我们去你想去的地方,过你喜欢的日子!我只有你一个,你也只有我一个,无论贫穷困苦,我们相依相守,永不分离!你愿意吗?”
永远离开刺痛过我的一切?永远离开他吗?袁熙啊袁熙,你听见了吗?我多想这番话是从你口中说出来啊!我忽然眼睛一热,泪水簌簌而落。
袁尚却笑道:“你为我哭了,你愿意了?”
我拭了拭脸上的泪,低声道:“送我回惜园!”
笑容不见了,变成了狂燥:“你舍不得他?他有负于你,你还是放不下他,对不对?”
“无论如何,我很感激你对我说这些话,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他忽然握住我的肩头道:“我不要感激,我要你的爱!他那样对你,你却把爱都给了他,对我却这样吝啬,这不公平!”
“爱,哪里有什么公平可言。你若是真爱一个人,便是被他伤透了,心里的爱也不能损坏半点,甚至因为那伤痛的刺激而更加强烈,即使你强迫自己,即使你下狠发誓,都无济于事!”
他握着我的手慢慢松开,苦笑道:“我有什么不知的,只是不甘心,总想一试罢了!”顿了顿,“再有一个月,我就要迎娶审家的女儿了!”
“好好待她,让世上少一个像我这样的怨妇!”
我勉强一笑,缓缓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