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惜园，香草迎出来，往后面瞅了瞅，道：“公子没和夫人一起回来？”
我不答，香草也默默，半晌轻声道：“公子明日要出征了，夫人是不是有些担心？”
我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是明日？”香草和我同在惜园，外面之事如何得知？
“奴，奴婢也是听说的。”她忽然有些紧张。
“听谁说的？”我紧追不舍。
香草不是一个善于说谎的人，脸一红，低声道：“跟随公子之人。”
“那个黑衣侍从？你认识他？”我意外之极。
“也算不得认识，不，不过碰巧遇上了——”
她突然吞吞吐吐起来，以我女人的直觉，立刻明白不止碰巧遇上这么简单。“碰巧遇上便给你说这么重要的事？”
“他，我，我们同为宁水人。”
“哦，你们是同乡？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奴婢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香草脸上越来越浓的那团红晕告诉我她已心有所属。我忽然忘记了自己的烦恼，替她欢喜起来。那个侍卫，眉宇行间流露出一种忠诚与果敢，虽然只是匆匆两次，我对他却有一种难言的好感与信任。
我突然想起来道：“我见过他两次，总觉得他像什么人，可是总也想不起来。”
香草顿了顿低声道：“他叫辛珷，是辛夫人的哥哥。”
我不由一怔，道：“难怪！”
原来他就是辛玟的哥哥，两军阵前替袁熙挡了一箭，被破格提拔的人！辛玟几次三番提到他，想不到竟有缘相见，更想不到香草竟会和他产生情愫——倒是很好的一对！
“香草，我有话问你，你要老实说。”我故意沉下脸道。
“夫人请讲，奴婢不敢隐瞒。”香草一定猜到了我要问什么，一双手紧紧捏着裙带。
我却故意一纵：“我是不懂什么的，可依我想来，这出征日期不是随便什么人便能透露的，他跟随公子，打仗打老了，连这个也不知吗？声口这样松，怎么做公子的贴身侍卫？”
香草抬头，怔怔地望着我。
我又软下来：“可如果你对于他来说不是‘随便什么人’，事情便两样了！”
“夫人——”香草的脸红到了脖颈，“奴婢和他——”
她忽然低头把一只玉佩托在掌心，我才注意到，她原来绾于腰间的香包什么时候变成了一只玉佩——这一定就是他的定情之物了，我心里一笑。
香草低声道：“那日夫人告诉奴婢失了香包，奴婢出去找，遇见辛侍卫，他见奴婢心急，便帮奴婢一起搜寻。其间说了几句，奴婢才知道他同为宁水人。奴婢自幼离家，听他说起家乡风物，很是亲切。辛侍卫体量奴婢思乡之心，又私下托人从家乡带来一些风土物产。奴婢孤苦伶仃，除了夫人和辛侍卫，再没有人这样在乎奴婢的。后来，他赠奴婢此物，奴婢无以为报，唯有一颗心而已！”
我握住她的手道：“一颗心还不够么，世间多少人唯求一颗心而不得！富贵功名易，此心却难！”
我忽然感慨万千，眼眶一红，差点掉下泪来。袁熙严霜般的脸如在目前，我心里泣道：“在你心里，我究竟是什么？是可有可无的么！我早已付出了自己的一颗心，想要求你的一颗心，难道就这么难么！”
香草看出不对，轻声道：“夫人，您怎么了？”
我摇摇头，道：“他要走了，你担心吗？”
香草淡淡一笑：“他答应过我一定会回来，他从来不会骗我，我相信他！”
这是怎样的信任呵！我和袁熙，虽然也有恩爱无限的时候，可我们之间，抑或是我对他，却从来没有过这种坚定的信念，而是时时忧虑，患得患失，无法自拔！
“夫人，您也不必担忧。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何况有他在身边，一定会好好保护公子的！”
我勉强一笑，岔开道：“你们俩的事，小辛夫人知道么？”
香草摇摇头。
一提到辛玟，香草的脸色忽然暗淡下来。她对辛玟心存抵触，却和她的哥哥产生了情愫，天下事有时便是这般不巧！我道：“我想她一定会和我一样，真心祝福你们，要不要我去把这层窗户纸捅破呢？”
香草慌忙道：“不不，反正他要随公子走了，还是等回来再说吧！”
“不管怎样，你可以永远和我在一起了，还有辛玟，我们三个是真正的姐妹了，我真高兴！”
香草唯唯喏喏，脸上并没有我期待的笑容。直到现在，她对辛玟还不能放下成见。辛玟不是完人，但我相信她秉性善良，一个善良的人，是值得去宽容的，所以，我希望香草能和我一样，去宽容她，理解她。毕竟，她是辛珷最爱的妹妹。
“香草，其实小辛夫人她——”我欲劝。
“夫人，无论以后如何，我侍奉夫人忠心不变！”她忽然打断，辞色严峻，仿佛面临决择起誓一般。
“可是香草，你要知道，比起你的忠心来，我更希望看到你幸福！我不想你因为我心理上存有任何压力，更不想这压力转嫁到辛侍卫身上。你明白吗，我希望你们幸福！”
香草点点头：“正因为如此，香草待夫人，更不敢有一丝苟且！小辛夫人若是真心待夫人最好，若是心存不正，香草断不会因为她与辛侍卫的关系而原谅姑息！”
我还要说什么，忽然身后一个声音道：“甄夫人！”
我一扭头，竟然是辛珷。他拱了拱手道：“公子派在下转告夫人，一切按夫人意思准备妥当，明日卯时在下来接，请夫人多事休息！”
准备妥当？难道他答应带我出征了？我心里砰砰乱跳，按捺住狂喜道：“知道了。”
辛珷朝香草望去。香草则轻叩红唇，目光低垂，我连忙道：“我有些乏了，想回屋躺一躺。香草，替我送送辛侍卫！”
我转身便走，忽然想不知刚才香草之言辛珷有没有听到，如果听到，他该作何感想呢？这样想着，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看到二人若即若离、安宁祥和的背影，才放下心来。
一会儿，香草回来，却似有泣状，我忍不住道：“有什么事么？”
“他说明日一早送行装来。”
“我是说你和他。”
香草顿了顿，低声：“奴婢很好。”
“那为何愁眉不展？”
“奴婢是担心夫人，此行千里，百般艰苦，身边却没有人照顾。”
“你既然担心，不如我和公子去说，叫你也去！”
“不不，”香草连忙摆手道，“奴婢怎敢给公子添麻烦！何况奴婢又骑不得马，不似夫人！奴婢这就去给夫人准备。”
香草匆匆走开了。我知道她和辛珷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因为那些话。她怕我担心，隐而不说。香草啊香草，你这般固执，是何苦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