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乌的周边是走不完的山林,这样才能防止被世外的战乱侵扰。这是每一个七乌人都会从小被教育的事情。七乌并没有高层楼房,即便高也高不过那些笔直的树木。每一代七乌人都在这里生长生活老去,最后化为这山林的一部分。
每个5月的周二都是一个神圣的日子——至少对七乌中的人们来说是这样的。七乌的城镇中央有一个巨大的广场,漆黑的乌鸦雕像屹立于此。每年的今日这个广场便像一个微缩的耶路撒冷,几乎所有的居民都会来到这个广场朝拜。江亦轻的父亲是设计这个广场的工程师,每年的今日他都会无比自豪的牵着自己的儿子,让他去看自己父亲的杰作。上一代传下来的乌鸦雕像已经破旧不堪,族会命令以江亦轻父亲带头的工程师团队重新铸造一个雕像,并建成一个能够容纳万人的广场。江亦轻的父亲不眠不休了好几个夜晚,终于定下了这个建筑计划,带着自己的团队不眠不休的建成了这个放在现代社会看来都无比精妙的广场。
江亦轻总是惧怕人们朝拜的那个漆黑的雕像,那上面巨大的乌鸦翅膀将展未展,将尖锐的喙直直指向湛蓝色的天空。他看不清人们眼中的虔诚与谦卑来自何处,他只知道这个黑色的大鸟让他心生畏惧。每当他父亲让他坐在自己的肩头,透过层层叠叠的人群将手指指向那个雕塑的某处时,他却害怕的闭上眼睛,紧紧抱住自己的父亲。
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城镇中,即便科技仍旧紧跟着现代的步伐,但似乎思想仍旧是固封不前。在江亦轻离开七乌之后的日子里,他所接触的思想是以往二十几年从未看到过的。他那时发现,即便七乌中有规模不小的图书馆,但每本书似乎都是经过精心筛选的,族会牢牢掌控了所有人的思考方式与思考结果,并有意把它们变成长久以来七乌根深蒂固的意识。
年幼的江亦轻对之后自己的命运一无所知,他只是和一切七乌的孩子一样生活着。他的家是族会特地为他的父亲所做出的贡献而划分的房子,这一片的居民皆是高官权贵,多多少少都是族会中人的家属。其他的普通居民都有些羡慕着江亦轻一家,仿佛他们已经跻身族会,成为其中一员似的。
江亦轻却对此甚是反感。他在附近孩子的眼中地位并不高,甚至说很低。这导致了在他的童年回忆里,美好的事情就只有家门前浓荫遮蔽的香樟树了。
一切的起源,是从某一天他终于能爬上那棵香樟树开始。
那天是一个和平常没有一点不同的清晨,江亦轻家附近的路灯还未有熄灭,晨曦的微光还在试探着是否要轻抚这个沉睡的城镇。江亦轻已经爬上了树的第二层枝桠,也不去管横斜的树枝是否划伤他稚嫩的脸颊。八岁的江亦轻有着同龄孩子一样的、对未知事物好奇以及基于探索的心理,当他再也不能向上的时候,他看向远方。
多年以后,当他回想起那天所见之景时,仍然会为那番景色所感动:
他看见通红的朝阳从城镇楼房的缝隙中透入,希冀唤醒沉睡的七乌。在层层掩映的山林之中,七乌就安详的躺在那里,没有一丝生息。一切都成为了他心底最鲜明的记忆,那一瞬间他仿佛能看透过去与未来,所有已经发生和将要发生的事情都一一在他眼前上演。这个八岁的男孩的灵魂在那一瞬间似乎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它开始翻越这个如同铁壁一般的城市,带着他走进了另一个世界,那是他从未看过的景色。
江亦轻在树枝上待到朝阳已经完全唤醒这个城市才渐渐回神,他有些留恋于这个自己刚刚开辟的地方,不愿离开。
母亲的呼唤声从院子里隐约传来,他答应了一声,便转身从树上小心翼翼的爬了下来。在跳下来的那么一瞬间,一个灰色的影子从他的眼睛中一闪而过。等他还想要去再看清楚时,却已经踩到了坚实的地面。他将那个影子看作是一个幻觉,在母亲的呼唤声中跑进了家里。
“亦轻,你又一大早就乱跑。”母亲温和的眼眸里有些许责备,眉头微皱的看着他,却依旧不改美丽的容颜。她已经怀孕7个月了,隆起的肚子里一个小生命正在孕育。江亦轻讨好般的将手放在母亲的肚子上轻轻抚摸着,好像这样就能让母亲消气似的。这个方法还甚是管用,肚子里的弟弟(妹妹)像往常一样回应着他的问候,母亲感受到了孩子生命的律动,眉头也舒展了开来。
父亲坐在餐桌前翻看着当日的报纸,刚泡好的咖啡散发出浓厚的醇香。他看着儿子,不禁笑着对妻子说:“你看看,要是孩子出生了,肯定和他最亲的是他哥哥,到时候又来一个江亦轻看我们还能不能管得住。”母亲笑骂:“净会说些没用的。”
江亦轻没有去管父母之间的那些小互动,只是呆呆愣愣的看着母亲隆起的腹部。那是自己的弟弟妹妹,它会用甜甜的声音叫他哥哥,会用小小的手牵着他的手指,不论他去哪儿,它都会迈着蹒跚的步子跟随。想到那个场景,他不禁笑出了声。
门铃在这个时候响了,母亲去开了门,是住在不远处的沈家小女儿,和江亦轻同龄。
七乌的族会并不是一个人数庞大的组织,它最多是也仅仅只有二十人,但也就是这二十人以及他们的家族,控制着整个七乌未来的发展迈向。在整个七乌中,权利最大的要算沈家。沈家共有三个兄弟,全部都在族会中有一席之地,特别是沈家老大,更是族会的主导者。这让沈家所有的孩子走在七乌街道上是,总是会扬起高傲的头颅,似乎那个时候,所有的光芒都会照射他们的身上。
沈家老大的小女儿沈绛离背着粉红色的小书包,梳着马尾辫,站在江家门前。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沈家三个女儿都遗传了父母良好的基因,个个出落得亭亭玉立。含着金汤匙出生又是整个家族中最小的孩子,自然是万千宠爱集于一身。
江亦轻的母亲看见这个在所有七乌居民口中都说过的小公主出现在自家门前,着实吃了一惊。沈绛离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江亦轻的母亲,礼貌的说道:“阿姨您好,我叫沈绛离,是江亦轻的同班同学,我是来叫他去上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