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话的正是之前被梁希一顿抢白的婢女之一,只见她捧着一碗米汤向梁希走来,与她擦肩而过的瞬间假装一个失手把碗打翻了。顿时,滚烫粘稠的米汤朝着梁希泼洒而来,情急之下,梁希只顾得把站在她旁边的珩儿推开,随即就感受到整个右臂传来一阵炙热钻心的疼痛。
“哎呀,没看到我抬着汤吗?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丫环一脸假惺惺的关心:“烫伤了没啊?”
“姐姐!”珩儿关切地跑过来,看到梁希已经被烫得讲不出话来,僵立在当场,脸色苍白,浑身冒着冷汗。
“你还好吧?”一个细细的声音响起,一个柳眉细眼的瘦弱女孩拉起梁希还冒着滚滚热气的右臂一看,轻呼道:“米汤粘稠,全粘在袖子上,要快点把衣袖脱下,否则伤势更重!”
说着,女孩二话不说从腰间百宝袋里掏出一把小剪子,把梁希右边的衣袖从肩膀处剪开扒了下来。众人这才看见梁希的右臂从肩膀以下一直到手腕处全被滚烫的米汤烫得红肿不堪,好几个地方烫起了大泡!
“姐姐……”珩儿看到这一幕,双眼顿时泛起了泪光,他恶狠狠地一把推向烫伤梁希的那个丫环,口中大叫着:“坏人!你是故意的!”
那丫环一不留神被珩儿推倒在地,爬起来一巴掌就打向珩儿:“明明是她走路不长眼,烫死了活该!”
丫环的一巴掌没能甩下去,一只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春兰,你越来越放肆了!”一个温和但严肃的声音响起。原本围着看热闹的众人一见来者纷纷缩缩脑袋回到自己的座位继续吃饭。
叫春兰的丫环才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嚣张的气焰便全部消弭无踪。她放低声音陪笑道:“姑姑,我是跟这小孩开玩笑呢,我怎么会打他?”
一声冷哼,李长清放开了春兰的手腕,看看疼得直咧嘴的梁希,再环顾四周,冷冷地开口:“秋府的规矩我看有些人是越来越不放在眼里了,还是觉得秋府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
“姑姑!”春兰已经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姑姑,我真的不是故意要烫伤她的,姑姑明察!”
有几个丫环也跟着劝解道:“是呀,饭堂里人挤人的,春兰也是一个不留神不小心烫到了她……”
梁希此刻也稍稍缓过神来,冷眼看着地上诚惶诚恐的春兰不吭声。她看出这个被尊称为“姑姑”的在这里地位很高,她倒要看看这个“姑姑”怎么处理此事。
李长清看向梁希和珩儿,问道:“你们俩就是新来的画月和书云?”
梁希和珩儿应了是。
李长清走过来看看梁希的伤势,对刚才帮助梁希的细弱女子说道:“青竹,你先带她去治伤。”又问道:“住处安排了吗?”
梁希摇摇头。
李长清沉吟一会儿,对青竹说:“青竹你比较细心,就让她跟你一个屋吧,她受伤了,你照顾着她点。”
青竹欣然应下。李长清又安排一个年纪较长的丫环带着珩儿去打饭,见梁希还站着不走,李长清看了一眼她,对地上的春兰说道:“秋府的规矩,无事生非者,杖打二十大板,自己去门房领受去。另外,画月受伤因你而起,她的药费全部算在你头上。”
“是……”春兰垂着头应了声,起身离开的时候看了梁希一眼,目光中满是怨毒。
“无论是谁,进了秋府,就是咱们中的一份子,我不想以后再看见欺生的事情发生。大家都听到了吗?”李长清提高音量问道。
“听到了!”一众人等齐声回答。
梁希随着青竹到府里的药房里让大夫给上了药膏,一直红肿炙痛的手臂随着药效的发挥终于稍稍舒缓。青竹是个温柔细心的女孩,她仔细记下大夫交代梁希的各种禁忌,拿好伤药扶着梁希回到她居住的下人房。珩儿已经带着打包的饭菜等在门口,见到梁希,眼眶又是一阵泛红。因为男仆住的下人房在另一边,让珩儿放下饭菜,梁希便把他撵回去收拾自己的新住处了。
秋府的下人房是通铺,这个房间一溜儿打六个床铺,青竹原本最靠里,梁希来了,青竹便在自己旁边再打了个床铺给梁希。看到梁希右手受伤,拿筷子都艰难,刚给梁希铺好床的青竹又耐心地喂她吃饭。
“青竹,你真好,谢谢!”梁希嘴里嚼着饭,口齿不清地说。
“没什么,我也不过比你先来几天而已。”青竹羞涩地笑笑,露出一个浅浅梨涡。
从青竹的口中,梁希对秋府的奴仆情况有了大致了解,秋府内大概有奴仆三十来人,服侍内院的丫环仆妇有二十来个,奴才、护院们则一般在外院。张管家总管奴仆去留,而刚才那个“姑姑”李长清则是秋夫人的陪嫁丫环,深受夫人器重,一直以来负责对丫环们的管教和调度,所以丫环们对她都敬畏有加。而府里的丫环等级分明,地位最高的如姑姑李长清和其他几个公子小姐房里管事儿的都是大丫环,因为负责打理主子们的生活琐事,月钱也高,一个月一两纹银;大丫环底下还有几个近身侍奉主子的贴身丫环,月钱每月半两纹银;再往下就是任人差遣的小丫头,做各种杂活,府里管吃管住,没有月钱。
“那咱们都是小丫头?没有月钱?”梁希睁大眼睛疑惑地问。
“小丫头是府里最没有地位的,人家给你饱饭吃就不错了,哪还敢奢望有月钱?”青竹腼腆地笑笑。
梁希哀怨地想,自己当初可是被人家二十两银子买回来的,这没有半毛钱的工资,她要怎么样才能攒出二十两银子为自己赎身?
“那个春兰是什么人?这么嚣张!”吃完饭,梁希问道。
青竹叹了口气,收拾碗筷:“她是大少爷房里的大丫环,负责打理大少爷的生活琐事,手底下管着几个小丫环。大少爷前不久刚升了官,进京接封去了,可把她得意的!”
“不过是狗仗人势罢了!”梁希一脸不屑。
“做奴婢的,谁不指望跟个好主子呢?”青竹笑了笑,目光中有一丝隐隐的落寞。青竹因为胆小怯懦,初次给秋夫人奉茶的时候不小心把茶水溅湿了夫人的袍角,就被罚到洗衣房专门洗衣服。
“青竹,我喜欢你,咱们做朋友吧!”梁希用没受伤的左手拍拍青竹纤细的肩膀,眼神自信:“咱们要互相扶持一起努力,在这里拼出一片天!”
青竹看着梁希坚定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梁希因为手臂受伤的原因,这几天并没有人安排重活儿给她做,只是白天帮着厨房里做点摘摘菜、烧烧火之类的小事,晚上则和几个新来不久的丫环一起跟着李长清学习秋府礼仪规矩。姑姑李长清是个严肃刻板的人,对学得不好不认真的丫环们惩罚很重,为了能够尽快在秋府里立足,梁希学得很认真,李长清倒也没说过她什么。春兰每次在饭堂里看到梁希,总是言语间有意无意地挤兑她,行动上倒是不敢有所不轨。春兰手下的几个小丫环也跟她一个鼻孔出气,跟着春兰一起起哄,阎王好惹,小鬼难缠,梁希索性把她们的讥讽全部当做耳旁风,该做什么做什么,绝不跟她们斗嘴。珩儿好几次听不下去了,想要为梁希出头,都被梁希暗暗拉住,她倒要看看这些疯女人要自言自语到什么时候。
来到秋府已经四天了,梁希手臂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因为温饱问题解决了,原本瘦弱的身子也一天比一天健康。
“哎……”洗菜的空档,梁希看着自己被冷水泡得发白发皱的两个手掌又一次叹了口气。
没错,她是从21世纪穿越过来的现代人。原本26岁的都市白领一不小心穿越到了古代,却没有穿越小说中女主角们惯有的好命。谁能像她这么倒霉?穿越也就罢了,别人穿越到古代不都是当皇后、皇妃、千金大小姐?偏偏她那么倒霉,穿越过来就差点被强暴、被毒打。当时的情景,任谁都看得出自己才是受害者,可王夫人还是任由王员外诬陷自己,可看那王员外的色胚样,只怕撵走一个小月儿,也防不住以后还会有其他小女孩被他盯上,就看这王夫人到底能撵走几个了!而自己被无良的人口贩子戚老六拐卖到了延州城,一路饱受虐待,如今又变成了人家的小丫头,这苦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熬到头啊?
正在梁希自怜自艾的时候,一个丫环哭哭啼啼地来到厨房,边抹眼泪边让厨房重新给三小姐做一份午饭。
听到是三小姐房里的人,梁希忙竖起耳朵偷听她们的讲话。原来,这个丫环叫铃香,是三小姐的贴身丫环之一,三小姐今早出了趟门,回来就一直念叨着一个对联,茶饭不思,这不,被姑姑李长清知道了,房里的贴身丫环们全都被骂,铃香也被姑姑叫来让厨房给三小姐做点开胃的饭菜。
梁希快速洗好手里的菜,拎着菜篮走进厨房。看到铃香正坐在案板前等着厨娘做饭,眼眶红红的,想想又委屈地擦擦眼睛。
梁希把喜好的菜放到桌案上,一边切菜一边状似无意地跟铃香聊天:“铃香姐姐,我听说三小姐挺知书达理的,对下人也不错,怎么会害你们挨骂?”
“别提了!”铃香委屈地又红了眼眶:“自从上个月逛庙会的时候遇到了那个大才子秦盛,三小姐就像着了魔一样……”
也许是难得有人肯听自己诉苦,铃香瞅瞅四周,见没人注意她俩,悄悄对梁希说:“三小姐就是看多了那些才子佳人的白话本子,人家秦盛可是延州城内最受名门闺秀追捧的风流才子,多少痴心女子为了博他一笑愿舍千金,秋府虽也是大户人家,可比三小姐有才有貌的女子多了去,哪有这么容易得到秦盛的青睐?”
“看来三小姐也是痴情之人啊!”梁希唏嘘一番,转而问道:“我刚才听你说什么对联?”
“对联?”铃香想想,皱着眉头答道:“是啊!早晨秦盛在茗香茶楼以文会友,众家女子纷纷涌去围观,当时秦盛就随手写了个上联,说谁家女子最快对出下联,他就答应和谁喝一杯茶。三小姐回来之后就愁眉不展,一直在琢磨下联,这不,饭也不吃,害我们被姑姑责骂!”
“你还记得上联怎么说吗?”梁希眼前一亮,来了兴趣。
“你还会吟诗作对?”铃香奇道。
“说来听听,说不定我也可以帮你出出主意!”梁希眨眨眼,她大学学的是汉语言文学,一般点的对子,总能应付吧?
“我想想……”铃香右手托腮,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此木为柴山山出’,小姐分析这是拆字联,偏偏找不到对应的字……”
“啪!”一把将切菜刀拍在案板上,梁希兴奋得满脸通红。原本以为是多难的对联,原来是自己以前就看到过的经典对子!
铃香脸色发白地看着案板上颤巍巍的菜刀,耳畔听到梁希轻轻对出了下联。
目送铃香端着热腾腾饭菜轻快离开的身影,梁希唇角微扬,三小姐,你会需要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