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夫人给的包裹里有两身粗布衣裳,和一叠银票,一叠路引。
她翻看了路引,男男女女,什么身份的路引都有……
顾阁老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可能有些危险,想要送家里人出去,却没想到皇上动作这样快?
趁着天黑,她穿上了顾夫人为自己准备的那身粗布衣裳,虽然穿在身上有些肥大,却安全的多了。
穿好后,她又哄着小少爷穿粗布小衣裳。
好在自己本来就是伺候小少爷的丫鬟,小少爷虽然离开了妈妈很害怕,但是对她的话却也听的进去几分。
小少爷又是个软软糯糯的小孩子,并不跋扈任性。他只是睁着微微害怕的眼睛,看着她,不敢大声的小声问:“雀儿,我娘呢?娘为什么不来?雀儿要带……带我去哪里?”小孩子说话一字一顿的,听着人心里一阵阵的发软。
想容抱着小少爷,一下一下的抚着他的背,“墨哥儿乖,我带墨哥儿去见外公好不好?娘就在外公那里等着墨哥儿呢。乖……”
墨哥儿抽抽噎噎的看着想容,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却越发的安静下来,软软的身子贴在她怀里,眼睛眨巴眨巴的望着边上的高草,抿着嘴巴。
过了一会儿,他又回头问:“雀儿,我们为什么不去找外公?”
“墨哥儿,以后不能叫我雀儿了,要叫我姐姐。好吗?你叫我姐姐,等天亮了,我就带你出发,咱们去沈阳找外公,好不好?”
墨哥儿抬起头,“雀儿为什么要叫姐姐?”
想容有一句没一句的跟墨哥儿说着话,回答着他的问题,两个人的心都渐渐的静了下来。墨哥儿也忘记了哭,抱着她开始犯困。
远处传来鸡鸣声,天边开始泛黄……
她记得顾府被围直至抄家、顾阁老被斩首、全府内连坐,好像时间没超过1个月。
她一下一下的附魔顾墨的发顶,这个孩子,以后便没有爹娘了……
林子外的京都城开始苏醒,小贩儿的叫卖声,起早的劳动人民已经开始为自己一天的生活和工作奔波。
想容抱着墨哥儿走出树林,街边的粥铺已经摆出热腾腾的粥锅。
她犹豫了下,带着墨哥儿在路边的粥铺喝了口粥。人来人往的街边粥铺开始有人坐下来,点了一碗粥和一些小菜。
“听说了吗?八哥胡同被围了。”隔桌上的一个中年汉子突然低声开口道。
与他同桌的人还没开口,另一桌上的一个男人却端着自己的碗坐到了那汉子身边,一脚踩着长凳,抱着膝,凑到刚刚说话的那个中年汉子脑袋边,悄悄问道:“什么情况?又是哪个阁老大员出事儿了?”
“听说是顾府,据说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连夜给围住了。”刚刚说话的那个人见自己说的话得到了别人的高度关注,脸上便露出了沾沾自衒的表情来,笑嘻嘻的继续说道。
想容抿着嘴巴,只觉得耳边一阵阵的嗡嗡作响,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果然是事发了,她已经不记得上一世顾府是什么时候被全家抄斩的,再低头看还有些迷糊困倦的小少爷顾墨,她叹了口气。
墨哥儿……
顾墨被想容摸了摸头,便抬起头眨巴着黝黑的大眼睛,清澈无邪的望着想容,“雀儿……”
“要叫姐姐,想容姐姐。”想容拍着顾墨的后背,轻柔的道。
顾墨眼睛眨巴了下,这才天真一笑,“娘亲也让我叫雀儿姐姐吗?”
想容点了点头,“是的,就是娘亲让的,墨哥儿娘亲还说,让你一定要听我的话。”
墨哥儿想了想,这才点了点头,乖巧道:“姐姐。”
“恩,我们墨哥儿真乖。”说着在自己面前的粥碗里放了糖,拌好后开始喂墨哥儿吃。
墨哥儿虽然娇生惯养,对面前的粥却还很喜欢,香甜的吃了大半碗,才开始好奇的东张西望。
想容这才自己吃起来。
路过的人也有朝着想容和墨哥儿看的,小姑娘虽然穿着粗布衣裳,却面部白皙清秀,稚嫩可爱,动作举止优雅有度,瞧着很是不凡。
而她怀里抱着的小小子,更是白胖可爱,漂亮的如年画里的童子一般。
喜宝低着头吃了早饭,便抱着墨哥儿离开了粥摊儿,低着头,不理睬四周的行人,朝着绿元巷子走去。
京都生活了大半辈子,这些地方,她还是知道的。
在拐进绿元胡同前,喜宝带着墨哥儿找了个茅房,在里面偷偷把银票贴身塞在肚兜里,包裹里夫人的金银首饰,则挑了一些链子拴在了亵裤上。
那些路引,挑出四个来,两个女的,正符合她和李三家的状况,一个男的,则跟李三的差不多,剩下一个男性的,则留着备用。剩下的男男女女的路引6张,则跟银票一起揣在肚兜里,贴身放着。
这才带着墨哥儿出了茅房。
扭头看了眼墨哥儿,只见小胖小子正捏着鼻子,一脸认真的皱着眉头,见已经出了茅房,这才委屈道:“想容姐姐,臭臭。”
在这样的时刻,想容还是忍不住被逗笑了,她摸了摸墨哥儿的头,心里一阵温暖。
即便顾府垮了,她也会想办法,将他带到安全的地方,把他好好养育成人。
绿元巷子自然不如八哥胡同那样宽阔富丽,但好在整齐,也还算干净。
这些宅子一个挨着一个,小门小户的显得有些拥挤,不少婆子开敞着院门儿,细细呵呵的跟邻居聊天说话,一边干点儿活计。
想容走进来的时候,李三家的门却关的严严实实的。
他敲了半天的门,李三才过来开门,他脸上却还透着谨慎和一丝惊慌。
见到想容,他愣了下,并没认出来,想容便干脆自报家门:“您是李三叔吧?我是顾府上的雀儿。”
李三猛地瞠目,反应了一会儿,才忙朝着胡同里看了看,见巷子中没什么人朝着这边看,这才一把将想容拉了进来。
一进门,李三就朝着屋里跑,一边跑,一边低声对想容道:“快进来,快进来,仔细在门口被人家看见了!”
想容也知道这时候跟顾府有关系的人家肯定是人人自危,便听话的跟了进去。
李三家的在屋子里一见墨哥儿,就哭着要将墨哥儿往怀里抱,墨哥儿却害怕的转身抱住想容的脖子不愿意动。
小孩子最是敏感,此刻见李三家的哭,也含着泪,低声道:“姐姐,姐姐,我想要娘。”
想容忙拍着墨哥儿的背,“我们现在见不到娘亲,等到了沈阳,我们去见舅舅和外公外婆。”
墨哥儿却哭着摇头,只说要娘。想容没办法,只得抱着墨哥儿哄着。
李三家的哭的更厉害,在孩子面前却不敢说什么。
想容却知道,京都府不能呆太久,只怕夜长梦多,她急着开口道:“我这里有路引,李三婶婶,能不能让李三叔送我们出城,最好雇几个镖师,一路去沈阳。”
“去沈阳?从咱们这里过去,怎么也要月余时间了……”李三坐在边上,突然皱了皱眉头,眼神闪烁的望向自己加媳妇。
李三家的便抿着嘴巴沉吟起来。
想容心里一沉,面上却不显,“夫人娘家舅爷经商为官的,你们要是怕被顾府牵连,干脆跟着我们一起去沈阳,到了沈阳,夫人娘家见你们护送小少爷有功,定会重用你们,也会重金赏赐。”说着,她又放柔了声音,放低了身段,“李婶婶,夫人曾经待你那样好,将你看成自己的亲人一般信任,如今遭了大灾,这一根独苗,只能指望您了……”
李三家的眼泪再次流了出来,突然像是做了决定一般,点了点头,“雀儿,你先坐下,你……你和小少爷都没好好休息吧?早上吃过了没?”
想容眼睛里也含着泪,心里终于有了点点踏实的感觉,她坐在边上的木凳上,“早上在路边要了碗粥吃,小少爷倒是没怎么睡好,我……我哄着小少爷睡一会儿吧。”
李三家的点了点头,“你们先休息一会儿,我跟我们当家的商量下怎么办。”
想容轻轻的恩了一声,“谢谢您,婶婶。”
李三家的抹了下眼泪,“谢什么,我哪里当的起,我这条命,我当家的日子,都是夫人给的,没有夫人,哪有我。能帮着夫人……也……也是我该做的。”说着,又哭了起来。
两个女人一边流着泪一边走向后屋小卧房。
卧房不大,倒很干净,李三家的按着想容的肩膀坐下,然后给准备了水和小糕点。随即便出了门。
想容看着关好的门,摸了摸面前的被褥,棉质的,价格不高,却实用温暖,以后,她再也不是侯府夫人了,要开始过这样的朴实的日子了吧?
手指拂过柔软的被面,突然觉得心里安稳着,过往在侯府里的那些担惊受怕和伤心绝望,仿佛已经随着这种柔软的感觉被安抚了一些。
不知道,重生所在的这个京都城里,有顾府,可还有她曾经的娘家陈府,和曾经的婆家庭安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