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炎暑热,阳光轻盈地从微微敞开的门外洒进来,一层明澈的金黄覆在屋内。
一块油润的鹅黄色石头沐浴在晨光中,透出其中绵绵密密的云絮花纹。圆石正中刻着两个篆字,形貌古朴,姿态优美。
沈艾白暂的指尖轻轻从上面滑过——
明明在前世还是学富五车的硕士,流落到这个世界,就忽然变成文盲了。时下,识文断字是身份高贵的象征,沈艾一无官爵在身,二无家学渊源,自然两眼一抹黑,想学也无从学起。
这块令牌就是她那夜冒险折返也要取回的原因,牧正府二等食客的令牌,拿着它,可以直接向主公荐一位二等食客。
遗君门下来投奔的贤士何其多,除了像她这样直接被一等食客所荐,主公点头应允的特例,哪个人不是持着户碟身世来历都调查得一清二楚才有资格面见主公,稳步上升。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沈艾下意识感到戒那些有意隐瞒的身世可能并不简单。按正常程序走,就算进得贵人门下,也不过一四等食客,那个心高气傲的小孩是绝对不会甘愿的。
思及此,沈艾抿唇一笑。
五指芊芊,执起柳木篦子把长发梳顺,头绳松松一挽。末了,从抽屉出取出自制的桂花香油抹了抹,临水自照,整理了下仪容。
知会了管事一声,沈艾就骑上毛驴,晃悠悠地向着碧波台出发了——
没想到,向来风雨不改鏖战碧波台的戒今天却遍寻不着。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沈艾却看出来,戒是个非常勤奋的人,年纪尚小,却有着少年人所没有的自律,这也是沈艾最欣赏他的一点。
略一思索,她复又骑上毛驴,往西城而去。
表面上看,西城算是仍城中荒凉破落的一个区域。每旬一季的集市一过,除了原本住在西城的人,几乎就没什么人会再来这里。
这里大多是风吹欲倒的茅草房,倚着大自然的便利,把屋子搭到树上去的也有,甚至有人挖个大坑,直接住在地底。这里居住着生活在仍城最底层,生计艰难的贫民。
绕了一圈,不意外在路边的一棵大树上找到了戒。
少年一身粗布葛衣,正翘着二郎腿倚坐在枝干上,兀自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艾随手扔了一颗石子过去,正中额头,差点没把人砸了下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一见是沈艾,戒欢呼一声跃了下来。修长柔韧的四肢灵活舒展,明亮的眼眸如同花叶上的一滴朝露,闪耀着清泉般的光华。
“某自有神通。今日怎么没去碧波台?”
沈艾本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少年似是想到了什么,嗫嚅了半天,眉带忧色,隐有难言。沈艾追问了几句,都被戒支支吾吾推搪了回去。
“不说这个了,你来了正好,我等了好几天都不见你人影。正好有东西送你。”
戒从怀里掏出一根项链,链绳由牛皮筋扭成,链坠是一只不知名的野兽獠牙,微微发黄,上面刻着一只狮鬃鱼尾的三头鸟。除此之外还串着一支黑亮的翎羽,显得古朴又精致。
戒示意沈艾低下头来,轻轻把项链套在了她的脖颈上,而后呲牙咧嘴地威胁道。
“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不过好好保管,千万别给我弄丢了。”
“这项链……没什么特殊的含义吧。”想起原始部落花样繁多的风俗,沈艾有些忐忑了。
戒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狠狠鄙视了一番,表示这不过是兄妹之情的见证。
“真巧,我也有东西送你。”
在戒的催促下,沈艾正打算把令牌取出来,忽地只觉脑后劲风袭来!
“小心!”
沈艾反应敏捷地往侧面一扑,就地一滚,与此同时,戒已拔出长剑迎了上去。
“快走!”
只见不知何时,从旁冒出了三个蒙面大汉,与戒混斗在了一起。戒争斗的经验虽然不少,却无奈根基尚浅,应付起来不免有些左右支拙。但他还是勉力把三个人拖住,同时不忘回头冲沈艾大声提醒,让她快逃。
“说的什么胡话!还说是兄妹呢!”
沈艾拔出背上的长剑迎了上来。
原来的木剑早就不知道丢哪里去了,这柄竹剑是她上次受伤后,朴送来的。形制有些类似于某岛国的竹刀,但多了一面锋利。
竹子材质较木头更为坚硬,而且重量更轻,使起来非常顺手。只可惜制作的工序殊为不易,不然沈艾之前就用不着以木剑代替了。
沈艾的剑术有名师指点,戒的剑术也颇为不俗。有了沈艾的加入,那三个大汉很快就被力斩剑下。
但没想到戒却不喜反忧,看着沈艾倔强的眼色,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快跟我来,我们要先想办法逃走。”
沈艾跟着戒疾奔至一茅草屋中,只见戒把床板一掀,示意沈艾先跳下去。
床底下是一个黑魆魆的地窖,东侧的墙壁上有一个通道口,不知通向哪里。戒当先走了进去,沈艾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也许是为了迷惑追击之人,隧道有很多个分岔口,一路狂奔,两人都不由地有些气喘吁吁。
沈艾大病初愈,体力自然稍逊。幸好自从感悟到了内劲后,沈艾在盛的建议下作出了相应的练习,早已做到收发自如。这股温暖的气流,唯一作用就是可以更好地发挥肌肉的力量,使身体没有那么容易疲劳。
忽地,不知何时那些灰衣人也追到了这里。约莫共有八人,从身侧的甬道中跃了出来。前后都被围堵,沈艾与戒不得不停下来一番血战。
这些蒙面人似乎是有组织专门训练出来的杀手,招招致命,完全不拖泥带水。与这些人对战,沈艾只觉目寒心惊。
战到后来,对方还剩两人,沈艾早已遍体鳞伤。若是还没修出内劲,恐怕早已成为剑下亡魂了。
虽然有沈艾护着,戒也好不到哪里去。沈艾从地上随意抓了两柄石剑,振臂掷飞出去,引走了其中一人的注意力。趁此机会,她与戒默契配合,把稍弱的那一人合力斩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