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金牌无往不利,赵构只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听到衣带窸窸窣窣的声音,暮年老者带着斗笠静悄悄地从角门拐进,“太子殿下何事召唤老朽?”
老人瘦削,面色黝黑,淡淡的眉毛下一对深陷的眼窝,许是来的匆忙没有梳洗,灰白的头发乱蓬蓬的。
“有劳赵大人了。”赵恒并不急着明说拉着弟弟赵构的手起身迎接,老人客气地顺从二人来到屋角的软榻。
“九弟我为你介绍下,这位是兵部尚书赵大人。”赵恒说的恳切,面前其貌不扬的老人乃是历任太祖、太宗两朝宰执赵普之玄孙赵期,曾连上六疏,切中时弊,以功封武功伯。
盛名之下无虚士,赵构端正态度,“见过赵大人。”
“见过九王爷。”双方礼毕,赵期嗓音苍老,但是非常有力,之后把裹身的斗笠、蓑衣逐件褪下,“太子殿下,非常时期我不能停留太长的时间,有事快说。”兵部尚书位高权重受到的关注也很高,倘然在人前消失的时间长了,容易招人遐想。
听了赵期的话,太子一下子醒悟过来,看了看站在厅前的侍卫。那个侍卫会意,紧走几步把门关的严严实实。
“九弟你来说。”赵恒害怕自己说的不够详细,叫赵构复述一遍事情的经过。
厅内光线昏暗,周围没有任何照明设备,所有的采光依靠一扇小的可怜的窗户,开在南墙两米高的位置。一丝柔弱的日光斜斜照射进来,却起不到太大的作用。在这过分压抑的混沌中,仅能看到三双不同形态的眸子,最终赵构微抿的薄唇开启。他尝试着用最简洁的话语把自己在广备攻城作的发现、陈鹏的异常举动、童贯的无心帮衬一一诉说。再看对面两个蠕动的唇角,心里是一点底也没有。
“九王爷的意思老朽已然明白,库部司郎中孙大人和我有旧,说动他出面并不困难。但有一点我很担心,火窑子作坊的账册一旦调出容易引起他人的注意,允许调查的时间就会大大缩减,在这有限的时间内九王爷能保证查出我们想要的东西么?”
在赵期眼神逼迫下,赵构只是稍微犹豫一下便交了实底,“我不能保证。”
赵期很意外,暗说你不能保证账目上找到突破口凭什么要他一个尚书抛出老友冒尖,“下次请太子慎重持牌唤我,老朽还有公务要忙不打扰二位皇子了。”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赵构慌里慌张地摆手,请一尊大神的代价可是很大的,不能让他临阵打退堂鼓,“账目必须要查,查不查得到东西无关紧要,当然如果在其中找到些许破绽就更妙了。尚书大人要问我这样做的目的了,只有一点以查阅账目为掩护,方便我暗中搜索爆炸案背后的勾当。”
“暗渡陈仓,古今多少能人异士百试不爽的计策,哼哼。”老尚书停下了悬空的右腿转过身来,“要知道掌中之物未必掌握之中,单凭台前的几只死鱼烂虾怕是不够分量吧。即便能够敷衍过官家的责问,怕会惊扰了真正的幕后黑手,夺嫡之战本就千难万险,何苦让太子殿下面临更多未知的危险。”赵期说的理直气壮,太子赵恒似有所动前倾的身子畏畏后撤。
赵构暗暗恼怒紧要关头太子退缩了,所有的努力岂不付诸东流,他深知众人拾柴火焰高还有墙倒众人推的道理,这个时候必须要拉上太子和眼前的兵部尚书,只要捆绑住他们在曝出广备攻城作的丑闻后他才有保命的希望,不然准被人捏死。
“尚书大人说言甚是,广备攻城作的事情必须毕其功于一役,附骨之疽不除朝廷和太子殿下就一日没有安宁可言。”赵构一边应承着赵期的话一边思索破敌良策,“经我调查广备攻城作真实的爆炸火药不足万斤,甚至不到一半的数量,那么消失的另一半火药到什么地方了呢?目前开封府方面没有公开火药缺失的情况,知道的人只有我和在座的两位,控制住账本就是防止被人暗中篡改,掩住私盗私卖火药的真实情况。火药进出库房离不开军器监、步军都正副指挥使的监察,我已经派人日夜监视陈鹏的军营不久会有消息传来,追本溯源一举摸清和他们有联系的人。到时候童枢密发兵擒住陈鹏严加拷问,尚书大人为我们争取时间就可以了。”
尚书大人非常惊讶,康王竟能说出这样言之凿凿的话来。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在听过了康王略显稚嫩得声音后,他又立时有了开口应下的冲动。随着沉默时间的延长,赵期的思绪变得更加清晰,排斥感也从脑海中驱逐出去,然而当老成形成习惯后他又说了一句‘容我再想想’。
“时不待我,思考的越长变数越多。”老人的稳重超出赵构的想象,不顾礼仪地抓住了老人衣袖。
最终随着一声沉闷的喘息后,赵期点头同意,“现在给你一面我府上的管事牌子,一旦发动九王爷遣人持牌到兵部找我我就知道了。”他推开小门喊了一声,一个身材高大健壮的仆役跑了过来,赵期要来一面木质灰色牌子交到赵构的手中,“一定要妥善保存。”
见到管事牌子赵构总算长出一口气,“多谢尚书大人的信任。”
他们三方岔开时间相继离开了隐秘之所,赵构在私宅外盘桓了几圈见无人跟踪也拐上了繁华的街区,顺着起伏的人潮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蓝珪在门前等候多时,一瞧着赵构回来快走几步下了台阶,“老天保佑我的九王爷总算是回来了,差点又以为是马武作乱。”
“即墨回来了么?”赵构进了大门就问蓝珪。
“怎么,即墨没跟着王爷一起么?一个小小的侍卫也敢开小差,看他回来我不教训教训。”蓝珪睁大了眼睛,难以相信。
“好了好了,我派他出去办点事情。一会你去后面知会守门的老王,今夜晚些时候给即墨留个门子。”赵构神态严肃,“告诫他千万不要声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