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太太松开莫言,扶着她的双臂心疼地说道:“我可怜的孩子,这些年来娘不在你身边,你一定受了很多苦!我太大意了,我早就该猜到你是我的孩子。如果我们早点相认该多好!我曾见到你跪在雪地里却没有阻止,我还亲眼看到你挨骂、受罚……我算是什么娘啊!我一直以为我就是你最强大的支柱和保护伞,我却一次次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侧目旁观……盼儿,娘对不起你呀!”
“娘,你别这样说,一切都过去了。以后我们又能相依为命,不会再有人欺负我,不开心的日子都过去了。只要能再和娘相见,一切都值得!”莫言用手帕为三太太擦着眼泪,将过去所承受的所有伤痛都瞬间抛诸脑后。
“娘,你看,这玉锁我还带着,是它保佑我们重逢的!”莫言忍住泪水,把脖子里的玉锁拿出来给三太太看。
“娘送你这块玉锁的时候你还那么小!一转眼都十几年过去了。大春啊,我欠女儿太多了,以后我要好好补偿她,不会再让她受委屈了!”三太太摩挲着玉锁承诺着。
“娘,我以后不会再受委屈了,我已经是江家的大少奶奶了,你看!”莫言笑着晃了晃手腕上的玉镯。
三太太认得这只玉镯,更明白它所代表的意义。但三太太并不愿意接受女儿的亲事被如此安排。
“不,你不能嫁给心云!你应该和致远在一起,这么多年过去了,致远一直在等你,江心云给不了你幸福!”三太太坚决地说道。
“娘,你怎么了?心云一直夸你对他好,你不是也一直希望他得到美满的姻缘吗?”莫言不解地问道。
“那是两回事!比起别人的孩子,我更希望自己的孩子得到幸福!盼儿,你听我的,今天晚上你等心云来了,就劝他喝酒。他不胜酒力,一杯下肚就会醉倒。我会和致远里应外合,把你送出江府,你们两走得远远的,等过个三年五载再回来。”三太太对莫言安排道。
“不,我这样一走了之算什么呢?我已经答应了大太太会一直照顾心云,不离不弃的。我这样走了,江家情何以堪?心云又该怎么办?”莫言起身说道。
“这件事我会和老爷说的,你不用担心。就算是我自私也好,我绝不能让你嫁给心云。大太太让你答应嫁心云也是因为她有私心,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过得好?我不能让你做牺牲!”三太太劝莫言道。
“娘,这件事真的不可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我真走了,心云会受不了的。他早已经把生命都交给了我,我不能亲手断送他的幸福和性命!我不能这样做。”莫言拼命地摇头反对。
“难道你的幸福就不重要吗,孩子,你不能一时糊涂啊!难道你心里没有致远了?”
“不,我也一直惦记着致远。可是很多事娘你不知道,大少爷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救过我,你不是教过我要懂得投桃报李吗?我不能有了致远就过河拆桥、忘恩负义啊?”
“傻孩子,这爱情和报恩是两回事,你不能……”三太太还想说服女儿,门外传来了秀巧的声音。
“三太太,三太太你在里面吗?”
三太太知道一时半会儿也劝不了莫言回心转意,便不再勉强。
“盼儿,过了今晚就真的来不及了。你再好好考虑一下,我和致远会等着你。”三太太擦干泪痕出了房间。莫言一屁股坐在床沿上,脑子里烦乱不堪。
三太太的心里也同样无法宁静,女儿终于找到了,却要眼睁睁看着她嫁给一个体弱多病的男子,毁掉一生的幸福。与女儿失散的这段时间没能给予她保护和照顾已经令三太太扼腕,现在既然已经相认,就没有理由不去阻止这场注定悲剧收尾的婚姻!三太太的脑子里在迅速找寻一个能让女儿脱离苦海的途径,但三太太明白再周密的计划若没有她的配合,一切都是惘然。
“不行,这一次一定要孤注一掷!”三太太停下脚步,自言自语道。
“嗯?说什么呀,三太太?”秀巧一脸疑问地歪着脑袋问道。
“秀巧,你去帮我找笔纸来,我有一件事要你帮忙。”三太太的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待夜幕降临,酒香散尽,前来赴宴的亲朋好友们才一一向江家人道别离去。江孝全和江心云站在江府门口作揖恭送,直到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方才感到腰酸背痛、体力难支。
“爹,今天让您受累了,时候也不早了,休息吧。”江心云对江孝全说着,一面拍打着自己的肩头放松。
“爹不累,爹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看到你娶一个称心如意的妻子。虽然,这莫言嘛有些……不过你们既真心相爱,就应该成全祝福你们。”江孝全怕儿子不悦,把说到一半的话又吞了回去,笑呵呵地拍了拍江心云的手臂。
“和我身体的缺陷相比,她的迥异又能算什么呢?她能嫁给我,是我此生最大的幸福。”江心云淡淡地笑着。
“是啊,这也是我想提醒你的,你的身体不容自己的情绪支配,却被情绪所牵制。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可心云呐,切记不可过于激动和兴奋……”江孝全轻声对江心云交待着。
“不用说了,爹,我明白。您放心,我心里都有数的。”江心云打断了江孝全的话说道。
“好好,那你快回去吧,别让新娘子久等了。”江孝全辞别了心云,向大太太的房间走去。
佛堂的灯果然还亮着,大太太虔诚地跪在佛像前,双目紧闭,默默祷告。江孝全一跨进门,便对着站在一旁的丫环小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制止了小茹的传话,小茹转身掩上门出去了。
大太太祷告完,有些吃力地用手撑着蒲垫准备起身,江孝全忙上前挽起她的胳膊。
“孝全!你还没睡?”大太太有些意外地问道。
“你不是也没睡吗?我来陪陪你。”江孝全温和地笑着道。
“唉!今天云儿总算是成亲了,可我这心里头没有了却心事的轻松,总觉着不踏实,就好像会有什么不好的事会发生一样。你说我要不要找个人去新房门外候着?”大太太心事重重地说道。
“我看是你顾虑太多了。这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心云不小了,早该成家了,现在他能得偿所愿娶到心怡的姑娘,我们应该为他高兴!这莫言姑娘虽说有与常人不同的地方,但你没发现心云和她在一起很开心吗?也许,莫言是上天派来拯救心云的贵人,能保我们心云平安长远地走下去!”江孝全安慰大太太道。
大太太看着江孝全,勉强地笑了笑:“我知道云儿很喜欢这姑娘,可我就是因为这样才怕。云儿的身体容不得大悲大喜,我怕他受不住,怕他乐极生悲……”
“好好好,不吉利的话不说。这事儿我刚才已经和云儿敲过边鼓了,他心里有数。不早了,我们回去休息吧。”江孝全搀扶着大太太缓缓走出了佛堂。
江心云走进新房,看到莫言端坐在床沿等候自己,屋内的红绫、红烛、红床、红被,还有硕大的红双喜将身着嫁衣的莫言团团围住。心云上前用喜棒挑开盖头,喜不自禁地看着新娘出神。
“让娘子久等了,累了吧?”心云贴近莫言坐下,握住她的手关切地问道。
莫言看着江心云,百般温柔地摇了摇头。
“我可累坏了,真没想到成亲这么累!从小到大,没像今天笑这么久过,脸都快笑僵了。”江心云伸手去帮莫言取下头上的凤冠。
莫言闻言,不由“扑哧”一笑道:“你呀,平时就该多笑一点,笑一笑,十年少嘛!哪儿僵了?来,我帮你揉揉!”
“这里!”江心云把莫言的手放在胸口眯眼笑着,趁莫言害羞之际,将她轻搂入怀。江心云望着屋顶,长长舒了一口气,这一刻终于让他等到了,一想到从今往后就可以和莫言朝夕相对、长相厮守,江心云感到心里既畅快又踏实。
莫言把脸贴在江心云怀中,心头思绪万千。从现在起,自己已经是江心云的发妻,和致远已经再无可能,过去的一切都将成为过眼云烟。莫言告诫自己,不管今后是苦是甜,都要安于天命。
“大少爷,大少奶奶,休息了吗?三太太来看你们了!”门外传来丫环秀巧的声音。
“莫言,有人来闹洞房了!我去开门。”江心云笑着起身。莫言忐忑地跟在后面。
三太太和秀巧走进屋里,秀巧笑盈盈地对江心云说道:“今天是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的好日子,三太太特意送来自己酿制的米酒给二位祝兴!”
“还是三娘心细!爹和娘怕我饮酒伤身,今天一口酒也没让我沾,你说这么好的日子怎么能没有酒呢,快给我吧!”江心云欣然接过酒,在鼻子前嗅了嗅:“嗯!好香!”
莫言与三太太互视一眼,各自心照不宣。
“莫言呐,我还有几句女儿家的私房话要和你说!”三太太将莫言拉到一旁,有意避开江心云的视线。
“好,你们慢慢说,我去倒酒。”江心云毫无戒心,自顾自坐到桌前斟酒,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
三太太看了看江心云,转身小声对莫言说道:“一会儿等他醉了,你就出来,我已经为你准备了斗篷,不必担心眼睛的事被人发现。致远就在后花园的出口外面等你,出了江家就不要再回来。等安顿好了给我捎个信。”
莫言听着三太太周密地安排,又看看江心云一个人开心地把玩着酒杯,不由得心乱如麻、左右为难。
“娘,我……”莫言紧锁着眉头,不知如何是好。
“盼儿,别再犹豫了,人生苦短,不要错过了值得你付出的真心人!”三太太低声劝道。
“可是,我担心心云他会受不了。”莫言愁眉苦脸地说道。
“等他明日醒来,自会有一个交待,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会提前让秀巧把郎中找来,保心云平安。”三太太似乎对江心云的身体很有把握,也为将要发生的后果设计好了对策。
江心云见莫言和三太太不停地窃窃私语,有些好奇地走过来问道:“平常见三娘少言寡语的,今天有这么多话要交待呀?我能不能也洗耳恭听啊?”
“已经说完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就不打扰你们了。”三太太微笑着告辞,走到门口又转头向莫言使了个眼色,提醒她依计行事。
三太太刚出门,江心云就迫不及待地将莫言拉到桌前,举起酒杯分给莫言一只。
“来,我们来喝交杯酒!”
“心云,别!”莫言一伸手,拉住了江心云的胳膊。
“怎么了?”江心云一脸茫然地看了看莫言,又看了一眼酒杯。
“我……我有话要说。”莫言轻声道。
江心云温柔一笑着问道:“你说,我听着。”
莫言低垂着双眸顿了一下说道:“心云,从今往后我们就是夫妻了。过去的一切不开心都要抛到脑后,我会全心全意地对你好,你也得一心一意对我,什么都听我的。”
“小傻瓜,那是当然了!以后我对娘子言听计从,绝无二心!”江心云用食指在莫言鼻子上轻刮了一下,脸上笑得灿烂。
莫言一仰脖子,把杯中的酒喝了个精光。
“海量啊!娘子!”江心云吃惊地赞叹,举起杯也准备饮下。
“等等!”莫言叫住心云,夺过他手中的酒杯说道:“你不是说什么都听我的吗?那这酒还是我来喝。”
“可这是交杯酒啊!还是不用娘子代劳了。”江心云还想要回酒杯,莫言却一口将酒吞下。
江心云微笑着揽住莫言的腰说道:“我知道你是心疼我的身体,那好吧,今天是我们洞房花烛,不喝就不喝,省得误了大事!”
江心云把喝得微熏的莫言抱起,轻轻放在床榻上,扭头吹熄了蜡烛。
守在屋外的三太太和秀巧一见新房里熄了灯,不由得心中一惊,大失所望起来。
“三太太,他们怎么熄灯了?大少奶奶不会是改变主意了吧?”秀巧低声问道。
“她从来就没有打定过主意。这孩子太傻,竟用自己一生的幸福来报恩。既然她已经做了选择,我们也没有必要再等了,走吧。”三太太望着黑漆漆的新房,伤感地叹息道。
莫言平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目。看似心静如水的她,内心却伤感、迷乱。对于未来,莫言一心只想听天由命,但难免还是会有愧疚与挣扎。致远,对不起,我不能和你走,请你原谅我……
江心云极力控制内心的激动,解开莫言胸前的钮扣,一颗、又一颗……
月光洒在莫言裸露出的雪白肌肤上,她双手扯住床单,身体微微有些颤抖。江心云低下头,亲吻着她的额头、脸颊、颈项……突然间,黑暗中的江心云呼吸变得急促无序,手捂着胸口慢慢倒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