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阳和心月携手走出江府,江府的马车已经在大门外等候。两人正说笑着,却看到大门外的树下站着一个人,此人不是别人,他便是高致远。
致远自从得了盼儿有可能身处江府的线索,便每日在江府门外守候,希望可以证实一切并不只是自己和宝柱的猜想,更想早些与盼儿重逢。致远无数次幻想着和盼儿见面的场景,那该是何等的心潮澎湃、悲喜交加。上天安排自己与盼儿相识、相知、相惜,又安排这一场漫长而又让人撕心裂肺的分离。现在,眼见着又要与盼儿异地重逢,致远难掩心中的激动和期待。
心月一看到致远,稍有平复的心又立刻开始七上八下,翻腾不安起来。他为什么会来这里?难道是来找我的?那天的话难道是有人强迫他来骗我的,并非真相?……心月的心里一连串的问号,却再也没有勇气上前去问个究竟,甚至没有勇气向致远直面招呼、寒暄,只能立在原地怔怔地看着致远发呆。
心阳看看心月,又看看致远,心中有一丝不悦。心阳走上前去压低声音质问致远道:“致远,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你还嫌害得心月不够吗?既然决定离开就干干脆脆走得远远的,不要再给她希望!你现在这样拖泥带水究竟想做什么?”
“心阳,并不是我拖泥带水、优柔寡断。我没有走是为了一件私事,请你行个方便,我只想问心月一句话,问完就走。”致远恳求道。
“不行,你和心月之间已无瓜葛。当初你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你的心里根本没有心月,又何必再来纠缠。若从前全是误会,那么误会已经全结束了,现在你又要再来制造误会吗?心月的伤才刚刚好一些,你怎么忍心又在她心头撒盐?你走吧,我不会让你接近心月的。”心阳说道。
“心阳,你难道就不能念在往日情分,帮我这一次吗?”致远再次恳求道。
“我一直以诚相待,拿你当兄弟,当挚友,可你呢?你给心月带来的却是前所未有的打击和心痛。我要不是念往日情分,早就让家丁来打发你走了。”心阳毫无缓和的余地。
心阳转身拉起妹妹的手说道:“我们走,不用管他!”当心月与致远擦身而过的时候,心月忍不住又回眸,当她看到低头不语、一脸失望的致远,她的心又不禁隐隐作痛。
心阳和心月上了马车,两人都沉默着、各怀心事。心阳很气致远,自己费和九牛二虎之力和妹妹和好,并且说服妹妹遗忘过去重新开始,可这个致远又从半道杀出来乱了妹妹的阵脚,真后悔当初对他那么好,简直就是毁了妹妹幸福的罪魁祸首,冤孽啊……
心月靠着骄帘,胡乱猜测着致远的来意。她心里又升起一线希望,或者致远真有什么难言之隐或顾虑,才对自己说了说了言不由衷的话。或许我该问清楚事情的原委,让彼此都心无所憾。今天,如果没有二哥在场,会不会还原真相,听到另一个答案……
心月的心十分纠结,一个下午提不起精神,对心阳的问话也总是有一搭、没一搭,答非所问、支吾敷衍着。
直到天色渐晚,二人略带疲惫地回到江府,心月一下马车又看到致远仍站在树下。心月想了一下,径直向致远走去,却被心阳一把拉住。
“二哥,你让我去吧,他如此执着一定有什么事,就算我们不理他,他一样不会死心。”心月对心阳说道。
“心月,我怕他……”心阳不放心地看着妹妹欲言又止。
心月心领神会地淡淡一笑道:“放心吧,二哥,我已经看开了,他不会再伤到我。”心阳知道拦不住妹妹,只好让她前去。
致远看到心月走过来,弯腰作揖道:“三小姐。”
“三小姐?看来我们之前又回到最初的生疏地步了。二哥猜得没错,你来这里并非是来找我的。”心月落寞地一笑道。
致远无可奈何地低下头沉默着,片刻后又抬起头问心月道:“三小姐,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谁?你说吧,只要我认得,一定直言相告。”心月回答道。
“是一个和你年纪相仿的女子,名叫盼儿,张盼儿。”致远一字一句地说道。
“就是那绣鞋的主人吗?”心月轻声问道。
“嗯,她现在应该就在江府里当丫环,你可认得?”致远紧盯着心月问道。
“也许你要失望了,江府里根本没有这个人。”心月平静地说道。
“怎么会呢?前些天有个女子前去当铺里找过朱掌柜,她身着江府丫环的衣服,你应该认得的。”致远提醒心月道。
“你弄错人了,她不叫张盼儿,而且是本地人氏。绝不会是和你青梅竹马的女子。”心月说完,转身向江府走去。
致远冥思苦想,不得其解。难道真是宝柱弄错了?莫非盼儿真的早在多年前就已经不在人世,玉锁也落入他人之手?可听宝柱形容,怎么觉得那个姑娘就是盼儿呢?要是能见到那位姑娘,便能真相大白了,可现在心月对自己心存怨恨,又怎么会肯帮自己的忙?致远失望地离开江府门口向回走,却仍不时回头向江府张望着,心头一片迷茫。
致远没精打采地回到当铺,宝柱一见到他,急忙上前打听:“怎么样?找到了吗?”
致远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那天来找朱掌柜的女子果真是来当玉锁的那位姑娘吗?会不会是你认错人了?”
“哪儿能呢!千真万确就是她。我宝柱的眼睛号称火眼金睛!你见我啥时候认错人过?再说了,那姑娘长得天上有、地上无的,那个水灵啊……啧啧!比七仙女还七仙女,我当然过目不忘啦,你要相信我!”宝柱拍着胸脯说道。
“那就怪了。三小姐说不是的。”致远一脸沮丧。
“你问三小姐了?嗨,她那么喜欢你,哪能告诉你实话呀!真是病急乱投医,自个儿上江府找去啊!就说寻亲,多问几个人不就知道了?”宝柱帮致远出着主意。
“不会的,三小姐不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我这几天守在江府门口也没见到盼儿出来,可能真的不是她。”致远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和银子交到宝柱手里说道:“这是赎玉锁的钱,东西我拿走了。万一那姑娘再来要东西,你就把这封信交给她。如果她是我要找的人,便会留下地址给你。另外,帮我向朱掌柜道个别,我明日就走了。等安顿下来后,我会回来看他老人家。”
“高大哥,你还是要走啊?现在朱掌柜把作账、对货的活计全交给我做,我哪儿干得了啊?我是没有金刚钻,揽不了这瓷器活的!你就当帮帮我,别走了行不?”宝柱愁眉苦脸地央求道。
致远微微一笑道:“慢慢来,熟能生巧。你是个机灵鬼,这些事难不倒你的。”
致远回到杏园,却看到江府的马车停在园门外,致远不免有些奇怪起来,今天又不是祭扫之日,天也擦黑,怎么会有江家人前来?会不会是三小姐来找我说盼儿的事了?致远在心里琢磨着,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天色已晚,杏园里显得阴森孤寂,安静得让人有些让人害怕。致远住得久了,对园子里的一草一木都熟悉,在杏林间的小道上穿梭着,轻车熟路、脚下生风。
致远正向自己的住处赶着,却看到在湛家老管家坟前立着一个人影。
这会是谁?若是心月来了,一定会去屋里找自己,就算顺便去坟头祭拜也该去江家的祖坟上啊!要不是致远事先看到有江府的马车停在园门外,这坟前的孤影还真让人不寒而栗。
待致远走上前去仔细辨认后,看出了站在坟前的人竟然是江家老爷——江孝全!这江老爷怎么会在这个时间一个人来祭拜湛氏夫妻呢?致远心里满是疑问。但转念想到自己曾受恩于江家,正好明天就要离开,今天上前叩谢一下江老爷,也算了了自己多年来的一桩心事,顺便也好将园子的钥匙交还给江家。致远想着,正欲走上去招呼,却听到了江老爷口中的喃喃自语。
“江家现在的生意做得很好,比您在世时更为红火。孝全答应过您的话没有食言,只要孝全尚有余息,一定会把江家的家业发扬、传承下去,绝不会枉费爹的一番良苦用心……”
致远把江孝全的话听得仔细,这一听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江孝全怎么管老管家叫“爹”呢?虽说这湛家老管家曾救过江孝全的命,又一直视江孝全如己出,可毕竟管家就是管家,是江府的下人,江孝全没道理称其为爹啊?致远心头顿生疑云,偷偷躲在树丛后侧耳倾听起来。
江孝全完全没有察觉致远的存在,仍对老管家夫妇的坟前诉说着:“下个月我就五十了,真是光阴似箭啊!算来爹离开我也有三十年了,我也老了。”江孝全叹了口气接着道:“让我欣慰的是江家上下妻贤子孝,一团和气。三个孩子也都听话、乖巧。虽然你们的长孙心云身体较弱,但在全家悉心地照料下,日渐稳定强健起来了。还有,还有心阳,他睿智、勤奋,是个做生意的材料!心月呢,漂亮大方、纯真善良,已经出落成个大姑娘了!相信啊,过不了几年,我也要当爷爷了!”江孝全一提起自己的几个孩子,不由自主地开心笑着。
“只是啊,他,还是一个人。我不是没有帮他物色过人选,但都被他婉言谢绝了。爹您放心,儿子会谨记爹的话,重用他、信任他,即便他有错也一定包容,不会有违父命。”
致远越听越不明白,他不知道江孝全话里的那个“他”指的是谁?又为何要对此人百般包容?看来江府里的内幕并不如外人看起来那般简单,表面上和睦平静、善行为道的背后暗藏了很多的玄机。
江孝全在坟前絮絮叨叨说了一大番话才离开。致远等他走远了,才从树丛里走出来,看着老管家夫妇的墓,致远似乎明白为什么一对管家夫妇的坟能得以和主人平起平坐的秘密。
致远一边走一边回想着刚才江孝全的话,这江孝全如果并非是真正的江孝全,而是老管家的儿子,那现在的湛管家又是谁?难道当年在江氏夫妇去世后老管家就偷梁换柱、让自己的儿子暗度陈仓、霸占了江家的产业?这老管家不是口碑极好,是江家忠心不二的老功臣吗?怎么会干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来?致远越想就越觉得人心可怕,这样一个众人有口皆碑的大善人的皮囊之下究竟暗藏着什么样的阴暗人性?江家真正的接班人现在又身在何方?湛家做出这等泯灭人性的事情,还能心安理得地经商、行善,难道就不怕上天报应吗?
致远知道了江家这惊天的秘密,更加坚定了离开江家的信念。此乃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希望运气可以好些,早日找到安身立命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