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这是你逼我的!沈其萱这个时候做出了决定,她把杯子放回白茅手里的托盘上,接过女萝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嘴角,然后嫣然一笑。
说实话,沈其萱笑的很美,如同把初夏的繁花都笼过来一样,可是唐柏心里却一紧。
二夫人先说:“弟妹怎么想的?我和大嫂都在呢,可不能委屈了弟妹。”——二夫人啊,没人告诉你挑拨离间,火上浇油,都是需要表情配合的,你现在的表情假的连幼犬都骗不过。
沈其萱只是盯着唐柏:“老爷放心让妾身处理如燕的事?”
唐柏就说:“如燕也是夫人的女儿,夫人本来就有对如燕的管教之责,如燕如今不懂事,自然应该夫人教育,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好个“不懂事”,好个“教育”,已经不是捻轻避重的问题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是要问问我能不能同意。
沈其萱平静的说:“老爷说的是,这如燕也是妾身女儿,如今她犯下如此大错,自然有妾身教养不严之责。
说起来,老爷的儿女,就是妾身的儿女,教养之责,责无旁贷。防患未然比处罚重要,所以先把老爷其他儿女都搬到妾身这边,由妾身教养吧。”
“啊?”唐柏这么说本来是想要警告沈其萱,如燕的事,你也能扯上责任,逼沈其萱攘臂,没想到沈其萱居然利用了这话,反将自己一军。
沈其萱不理唐柏的反应,转头对白茅说:“去兰姨娘、竹姨娘——我没叫错吧,反正把少爷小姐们都搬过来。飞蓬你去赶紧整理出房间来,东西来不及直接把原来的全部搬过来就是了。赶紧着,要不再有什么,我可担不起这等责任。”
唐柏被沈其萱最后一句话噎住了,这小女子也不是善茬啊,不过他赶紧阻止:“夫人现在身体还需要静养,把孩子们迁过来,乱哄哄的,影响夫人休息的。”
沈其萱一笑:“既然要教育孩子,那么百善孝为先,先得教育孩子们孝道的,孩子们要是孝顺我,自然不会打扰我休息的。”
唐柏再次发现妻子真的不是表现出来的柔弱样子:合算哪个孩子要是在沈其萱院子吵闹了,就是不孝,好大的帽子。而不孝了,就要被教育,教育又由嫡母说了算的。
唐柏想起自己童年在嫡母手下的岁月——他还不是由嫡母教育的,还是自己对生母的依恋,怎么能让庶子女和他们的生母分开呢。
唐柏冷下脸:“不行。孩子们还是跟着他们姨娘就好,你好好休养吧。”
沈其萱针锋相对:“老爷不是说如燕如此都是妾身没有亲身教养么?妾身当然应该亡羊补牢,尽到嫡母之责,所以孩子都养在妾身跟前,由妾身教育才是。”
唐柏才知道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自己是太轻敌了,以为一句话就能吓住她,谁知道反而上了她的套,骑虎难下。
果然这些女人都是一样的,林氏是这样,沈氏也是这样,做了正室,就得理不饶人,得寸进尺,把妾侍和庶出子女当作眼中钉。
唐柏这么一想,就冷冰冰的说:“你是不能生了,不是还有修远他们兄弟两个,何必急着把庶子都占为己有。”
沈其萱听了心里如同被浸在冰水里。
这时候白茅一下子打翻了手上的托盘,还是沈其萱眼疾手快拉住了她的爆发,白茅被小姐一拉,才冷静下来,但是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下——二小姐当年在家里哪里受过这等侮辱!
倒是白茅这一变故,让沈其萱镇定下来,好在她因为失忆,本来就没有办法把眼前这个男人当作自己的丈夫,因为感觉不到感情,也没把他和自己终身依靠的良人完全代入,所以说不上伤心,只是心寒,自己这个银子买来的正室果然就这么个地位。
沈其萱真心的委屈,几天前,她春闺女儿梦里还梦想一个体贴温柔的良人。沈其萱从来没想过高攀什么侯门,也没想过要什么诰封,只是希望有个琴瑟相合的夫君,哪怕布衣粗食也无所谓,只要他能对自己一心一意,相敬相爱。——似乎大部分的深闺少女的梦中人都是这样吧。
可是现在一夜之间,人生已经物是人非,自己已经嫁做人妇,夫君正好和自己的深闺梦中人相反。她就算退一万步,能接受做后娘,能接受他有数位妾侍,可是谁能接受自己的丈夫宠妾灭妻呢?
在沈其萱的观念里,庶出子女能被嫡母养在跟前教养,可是对庶出子女第二大的抬举(第一当然是记在嫡母名下),所以她肯把庶子女养在自己跟前,绝对是对庶子女的慈爱垂怜。
这里面唯一会不满意的就是那些庶子女们的生母姨娘们,她们为了自己的利益无视孩子的前途也要把儿女养在自己身边。
所以唐柏不同意她收养庶出子女,当然不会是为了庶子女考虑,而是为了他那些爱妾。拒绝嫡母教养庶出子女,可是对正妻尊严的践踏。为了那些妾侍,就当着嫂子和下人,如此侮辱自己这个正室,这不是标准的宠妾灭妻么!
这当然不是沈其萱思维独特,而是整个社会标准思想都是这样。所以沈其萱的侍女如此气愤,而唐家两位夫人也有些唇亡齿寒。
一向事不关己不开口的大夫人也忍不住说:“三弟妹要亲自教养庶子女,可真是为了孩子们好的。不说别的,云燕她们养在嫡母跟前,以后说亲也是优势。”
二夫人虽然为人最喜欢挑拨离间,但是事关唐府家风,男人三妻四妾是忍的,可是宠妾灭妻这等事不能有,以后影响了侯爷也学起来,自己可怎么办。所以她也赶紧说:“难得弟妹有这个心,兰姨娘她们可是得好好谢谢三弟妹才是的。”
唐柏哪里肯听,大嫂、二嫂还不都是正室,和妻子一个立场,完全不会考虑庶子和姨娘们的痛苦,你落下一个教养庶出子女的好名声,却要庶出的孩子们付出骨肉分离的痛苦,所以他冷漠粗暴的说:“不行。”
沈其萱在被子下的手指甲都深深的掐入了手掌,也感觉不到疼,只有愤怒和屈辱,这个所谓的丈夫是要把自己的脸一层一层的往下撕才解恨是不是?
沈其萱冷冷的说:“如燕我没养在跟前,连请安寒姨娘都借口她卧病不来,我这个嫡母连见都不让见,如何教育她?现在老爷怪我没教育,不知道谋杀嫡母幼弟有错。
如今我痛改前非,把老爷的庶出子女养在跟前教育,老爷又不同意。
老爷到底想要我怎么样?还是老爷的意思是我什么也没权管理,只是等着当替罪羊用就好?”
唐柏被问的有些恼羞成怒:“说如燕呢,你不用扯上别人!”
沈其萱更冷:“我不是未雨绸缪么,省的别人有样学样,我可只有一条命,虽然老爷看我沈氏出身低微,可是我也是老爷明媒正娶的继室,只怕我死得不明不白,老爷的政敌会很喜欢。”
你都撕破脸了,把我的尊严踩在脚底下了,我又何必还装温柔贤良。高门夫妻,本来就是利益之和,何况我和你的婚姻,更是一场真金白银的交易。那么我们就不用伪装着,直接把利益关系说明白了。
我凤城沈家虽然是商人家,但是买通你的政敌的能力还是有的,看你愿不愿意为了你那些真爱的小妾庶女把天大的把柄送到人家手里,宠妾灭妻啊,别说害死了我,就算我活着,这一条捅出去,都能把你一抹到底。
唐柏眯起眼睛看看说及生死依然风轻云淡的妻子,真是看错了这个小女人:“你是在要挟我?”
沈其萱极淡的一笑:“怎敢。我只是提醒老爷,虽然老爷眼里我的命无足轻重,但是换个角度,谁也说不定。”
唐柏盯着这个陌生的妻子:“你想怎么样?”
沈其萱回敬:“应该说老爷想要怎么样。”
唐柏本来是聪明人,只是之前太轻视妻子了,或者说这沈氏的伪装够好,一时被她骗过,以为她真的只是一个温柔天真的小女子,所以一句话被她抓了把柄,如今说到这里了,唐柏也不是想不出沈其萱的要求。
“你一定要重罚如燕?”唐柏向妻子确认。
沈其萱对唐柏刀一样的目光毫不畏惧:“如果伤害我和我孩子,而不用承担该得的后果,那么有一就有二,而我沈其萱只有一条命,下一次我未必能逃得性命,而且这次难道不是一条生命么,我的孩子的生命。我绝对不可能再给任何人伤害我的可能。”
唐柏的目光都快从沈其萱身上刮下肉来了:“你要如燕偿命?”
沈其萱毫不示弱的回看过去:“如果是呢。”
唐柏斩钉截铁:“不可能!”
唐大夫人看情况实在不对,就努力想要缓和气氛:“你们都别急,慢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