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双虎、青崖以及林浪都从水底钻出来。他们的眼光里既有好奇也有担忧,尤其是林浪,离得远远的不敢靠近。
沙杀天席地而坐:“你们都不错,头脑也灵活,换做别人未必想到钻入水底。”
然后他突然笑了笑:“真是巧了,当年我们进入大漠时,也是四个人……”
“我是妖,他也是妖,我们可不算是人……”
林浪蹶了蹶蹄子表示不满。
“呵呵呵……是妖是人,还不都在一念之间?只要不做有违天道的事,人和妖没有什么区别。说穿了,人也好妖也罢,都跟普通百姓一样,不都是为了更好地活着?你接着听下去,还有更让你意外的呢……”
说着,沙杀天重新转向对阳不韦道:“我们继续……”
青崖若有所思,似乎被沙杀天的话打动。
沙杀天问道:“你知道西域之外诸国,以前怎么称呼我们么?”
“肯定不是唐,百年前还没有大唐……”
阳不韦明白这个世界跟他所知的还是有区别,但是他猜不出沙杀天所说的那个年代作何称呼。
“对,不是唐,而是汉!咱们最强盛的时候就叫这个名儿。那时候的西域,虽然也有魔门的影子,但他们从来就没能真正越过大漠,进入咱们汉人的地盘。”
居然是汉!
阳不韦忽然有些恍惚,但他很快便坦然地接受。既然有唐,有汉也是情有可原。不过隐隐的,阳不韦竟然有了一种莫名的归属感。
咱当年……不,几个月前,也是汉人!
沙杀天自然不知道阳不韦的心思,不过他说出汉的时候,脸上渐渐多了几分失落。
“我在边塞长大,很早就进入了一个道家门派修炼,身为风行师,我当然抱着进大漠修行的念头。然而就在我要动身时,恰巧遇上了你们的宫主吴刚。他得到一个消息,说是魔门的人在大漠里寻找中古时代的一件遗宝,他们称之为古兰宝卷。”
青崖失声低呼:“古兰宝卷!”
沙杀天赞赏地点头:“对,就是古兰宝卷,你知道它也算有些见识。”
“据说这宝卷记载了魔门的至高修炼法门,我琢磨着如果让魔门的人寻到,往后少不了兴风作浪。我久在边塞,知道魔门人行事的凶残……所以我第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他们得手!吴刚当然也是这个意思,但这些魔门的人既然敢入西域,身手自然不会太差,于是我们俩合计着,是不是该找些人一起去,可是……可是我们找了许多人,许多门派,却没有人愿意管这件事。”
阳不韦皱起了眉头:“为什么没人愿意管呢?你不是还有门派么?不是还有许多道家的人么?”
“哼!狗屁!”
沙杀天的脸色更为阴郁,沉寂许久才继续道:“不过,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我们找到了两个人。其中一位是火行师,而另外一个则是位蛮妖!”
说着他看了看青崖:“我不是看不起火行师,相反,那位火行师的道行甚至还不如你,但他却是我最佩服的火行师。”
“哇,蛮妖,什么蛮妖,还有比我更厉害的蛮妖……”
林浪不知不觉地靠近,卧了下来。
沙杀天笑了起来,脸色稍好:“他是一位马妖!”
“天呐!”
林浪猛地一伸脖子,长脸几乎触到了沙杀天的身上,然后突然他想起了一个问题:“马蛮妖也不算厉害的,除了比我会跑之外,没什么大不了的嘛,你说那些魔门的人很强,这不是去送死么?”
沙杀天突然伸手,在林浪的肚子上拍了一下,站起身来。
“对!你说的不错,这就是送死。可是就算送死,我们也要去!”
……
……
“可有人活下来?”
阳不韦的心里充满了忧伤,他的这句话低到自己都难以听清,
沙杀天重新坐下,他的身子更淡:“也许……原本我们有机会可以活下来。”
他的声音,悲凉阵阵。
“大漠不比这里,那儿处处荒凉,走上数百里都是一样的景致,就算魔门的人再多再强,我们至少可以打不过就跑,可是吃了几次小亏后,我们才发现魔门的人里面,竟然有一名儒士替他做向导,再往后,甚至有道家的人暗中对我们下杀手。交手只不过短短三天,吴刚的两只眼睛相继废了,其他两位也都战死。按理说,那种形势下,我们只有逃走,如果让我背着他逃出大漠绝不成问题,可是吴刚不肯,他硬是要在受重创的当晚,带着我连夜偷袭魔门人的营地。”
“夜袭?一个瞎子带着明眼人夜袭?!”
阳不韦的手握得更紧,汗水淋淋。
沙杀天的眼神里,骄傲透了出来:“对!我原来也不理解,他说了计划后我才明白了他的意思。你们广寒宫的传承,真的很强,吴刚更是条血性汉子!”
沙杀天说着,忍不住轻轻击掌:“他虽然只练到第二重,却硬是以自己生命为代价,短暂地晋到第三重,然后孤身一人用你手里的广寒镜引开了魔门的人。这的确以死犯险,可他却说是‘调虎离山’!其实,就算魔门的人拿捉不住他,他也会因违逆天道及寿数之定而亡,不过,我真心地感谢他……我也付出一只眼睛的代价,侥幸抢到了古兰宝卷,不过……你看,很遗憾我现在已经死了,还是辜负了他的信任。我唯一满意的是,古兰宝卷被我扔进了库库湖……哈哈哈,那羊皮小卷真邪门,封面上的字我一个都不认识。”
沙杀天虽然狂笑着,但阳不韦却知道他笑的是恨,是对那个带路的儒士以及暗地里使绊的道家的人的仇恨。
阳不韦不由握紧了拳头:“怎么会这样!儒士和那些道家的人,你真的认准了?”
沙杀天眼里的灰气跳动着,仿佛一丛暗火:“我当然认得准,风行师的眼睛耳朵是天底下最灵的,而且他们身上的气息,我永远都不会忘!”
然后他痛苦地摇了摇头:“怪只怪我们当时太幼稚,但是我们绝不后悔,永远也不会!火行师和马妖直到战死的那一刻也没说过一个悔字,为大汉而战,舍弃一副皮囊有什么可惜的呢?只可惜,我记不得他们的名字了……如果可以活过来,我一定不放过那些吃里扒外的家伙!”
说完这些,沙杀天终于疲倦地低下头,如果他有肉体,此时眼角应该满是血泪。
园子里长久地寂静。此时天空银色月光如水,轻轻地洒进了小园,将泥泞的‘地狱’则映得雪亮。
阳不韦以手抚额,掩饰着神情,悄然抬头止住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站在他身边的青崖如一片孤崖静止不动,胡双虎的双拳背在身后紧紧地攥着,而林浪也调匀了呼吸,唯恐一阵鼻息将面前的影子吹散了。
一众人等静静地看着面前的雾纱一样渺渺的残魄,悄然无语,他们知道沙杀天的残魄以及虚影里的内心世界,此时已疲倦痛苦到了极致。
又过了一会儿,阳不韦赫然发现,沙杀天的影子水波一样扭动起来。
“前辈,您怎么了?”阳不韦惊慌之极。
“好累啊……我来陪你们了……迟了点,不好意思啊……”
在这月光里,沙杀天的影子终于化成了一阵风。
阳不韦唏嘘着,下意识地伸出手,他想要抓住这股轻风。可是指间除了这夜半之后的凉意之外,什么也没触到。
最后一缕风绕过阳不韦的耳边,似乎打了个小卷。
“救命?”
阳不韦脑仿佛又出现了沙杀天的这句话。
这时的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前辈,忘了告诉你,我是个医生啊!”
阳不韦流下的泪里,充满着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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