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种身法的详解,李太白讲了一炷香时间。
刺法入手较易。其中的蝶变,胜在刺法繁复飘忽,以轻灵多变为主,剑飞成舞之际,舞剑人往往会在意想不到的时机出剑,再配合身体的腾挪,使得每一刺都如蛱蝶般轻灵飘逸。而蜂回则是一种先拖后斩的重刺,身法虽慢,点线合一时能爆发出强大的剑气,无坚不摧。
身法的修习则要漫长许多。比如蛛伺,舞到纯熟时可以释放出八条剑气触手,任何一条剑气触手接敌,其他几条剑气便能缠绕聚拢,形如蛛网。蚕蜕却是另一番光景,剑气聚拢在身体表面时,能够形成坚硬的剑甲。剑甲不仅能护体,剑舞之人在空中短暂飞舞时,更是银光漫天气势惊人。
总之,不论刺术还是隐术,没有大量时间的修习,‘万花剑舞’只是一句空话。
讲明了这些道理之后,李太白便随手折了一条硬枝递给阳不韦:“你先拿这个入手,你的槊太长,刚学的时候由简入繁为好。”
哪知阳不韦却摇摇头,然后顿足一跳身子便跃到空中。双臂张打开时,阳不韦竟是绕着身边的一株大树翻飞一圈,如蛱蝶般重新落地时,阳不韦悄然立在了李太白身前。
李太白忽地一惊。
阳不韦这一跃,虽然还有些笨拙,但是身姿摇曳时,双臂的挥洒还真有点蛱蝶的味道!随即他呆呆地看着阳不韦右臂上还在微微张翕不定的妖纹,不由自主叹道:“原来还是小看了你!这妖纹真是罕见……好,很好!”
“我这圈子大,槊应该正好。”
阳不韦狡黠地笑了笑:“而且如果将来我学不好‘万花剑舞’,跟剑也没有关系,不怕拖了你的后腿。”
说完,阳不韦脚下重重猛顿,身子又一次腾入空中,只不过这一次,他的长槊在手中忽现,斜斜地飞起。只到飞起丈高时,阳不韦的身子突然变得沉重无比,身下的槊锋划破夜色,金铁之气聚焦,竟似在夜空中点亮了一条雪亮的白线。
长槊如针身后垂,这时的阳不韦仿佛一只垂着拖曳着毒针的巨蜂!
“蜂回!”
阳不韦低喝了一声,身子沿着雪亮的白线重新折回,同时手中长槊猛力一挥重重斩下。待到李太白看清这变化时,阳不韦的长槊居然将那条雪线一分为二,随即被避开的金铁之气电一般向李太白身前激射!
“停!”
李太白从槊锋上跳开,怒声大喝。两条金铁之气擦着他的脚尖,险之又险地钻入地面,在发出奇异的摩擦声后,金铁之气在李太白身后犁出了深一尺长三尺的两条泥槽!
“抱歉抱歉,没控制好……咦,威力怎么这么大?蜂回……容我再想想。”
阳不韦说着,定定地思考,全然没看到李太白面上的不爽。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李太白脸色铁青,将手中枝条远远地扔开,拍了拍手转身便行。
“剑舞不仅是入剑道之用,还可以用来观赏!剑之一道,悟道既能杀人也能活人。但你这只不过是杀人之道罢了,绝非真正的剑舞,想要练成真正的‘万花剑舞’”
阳不韦绰了槊,只是紧盯住那两条泥槽。不知怎的,他竟是觉得自己这两手刺术,比李太白说的杀人之道要柔和上许多。
“前辈……您稍等!”
阳不韦无视李太白的不满,朝行走的李太白抱着:“真是的,这么漂亮的刺,难道不可以用来看么?什么眼光嘛,真不懂欣赏!”
“我不懂欣赏?”
李太白头也不回,越走越快:“刺术是剑形,隐术才是剑意,形意揉合在一起,才是真正的剑舞,而且剑舞越好看,杀伤力便越大。你这剑舞一点儿也不好看,怎么谈得上悟道杀人?!”
说话间,李太白竟是拔出的腰间的青莲剑。
青光起处,李太白的身形居然化为一条大蚕,剑光伸缩吐纳之间,一息便飞出了十余丈远,电驰般地去了。
阳不韦只能朝他消失的方向喃喃:“蚕蜕?逃命之术?”
也不知李太白能否听到这句令人欲狂的话。
阳不韦说话的时候,身子慢慢地勾了起来,右臂如若无骨带着整个身子原地旋转。随着他越转越快,一条条银色的丝线由长槊锋头闪现,渐渐地,丝线越来越多,但令人奇怪的是,这些槊气结成的丝线虽多,却是比晚风还要轻巧,于是顶着大团明光的阳不韦再一次飞身而起,飘向半空。
铮!银色丝线炸开,朝四面八方发散开去。
远远望去,阳不韦仿佛一只盘踞在巨大银网中的大蛛!
……
……
再走过两条田埂,公孙绾便能撞上阳不韦,不过她既见李太白远去,心里自然改变了主意。
不知怎的,公孙绾竟是没有再见阳不韦的兴致。
唉,妖毕竟是妖,就连青莲居士那么好性子的人,都会忍受不了阳不韦这家伙,真是大快人心。
阳不韦的两式刺术她清晰无比地见到。公孙绾自然比阳不韦更懂得剑舞,她稍稍顿了顿,便猜到了李太白为何会逃跑一般地走人。
她想起母亲当年教自己时,最初也是这样的态度。青莲居士的性子,原来跟母亲是这般的像!
于是公孙绾随手将头顶盘着的三千青丝散下,转过身来哼着小调朝母亲的小楼走去。她知道母亲一直站在小楼之上,花斋这边发生了什么母亲一定能看得清清楚楚。刚才母亲还在楼上对阳不韦的表现赞不绝口,这一次她倒想看看母亲还能说些什么。
刚才那是剑舞么?斗狠耍蛮罢了,怪不得连‘师傅’都气走了,这样的小妖也想学剑舞,真是笑死人!
公孙绾一边走一边想,暗自掩面偷笑。
但公孙绾却没有料到,这时的阳不韦又一次飘到了空中,就像一只巨大的蜘蛛一样散发着无数的槊气。不单如此,此时的阳不韦半浮在电光般的槊气上,四下里寻找着可以试验‘蛛伺’身法的‘猎物’。
也许阳不韦自己都没想到,他如今的心思才是一只真正的‘蜘蛛’理该拥有的。
果然,电光火石间,阳不韦看到了正在田间行走的公孙绾,他忽然想起公孙绾也是修习剑舞之人,不如借这个机会,跟这小妮子切磋一番?更何况,这小妮子的娘,本就是大唐最顶级的剑舞大家,跟剑舞大家的亲女儿切磋剑舞,该是多么的美妙。
至少也得让这小妮子吓一跳才好!
说干就干,一向是阳不韦信奉的第一准则。
于是阳不韦的身子渐渐挺直,四面散发的槊气渐渐朝内卷曲,就像一朵盛开的花朵缓缓收拢花瓣。只在一瞬间,在槊气之网中心的阳不韦,便被槊气紧紧地包裹。随即他慢慢地落地,借着槊气的浮力,朝公孙绾的方向悄然尾随而行。
阳不韦小心翼翼,一步一停,如阴险狡诈的蜘蛛一般无二。虽然厚厚的槊气裹住周身,但是阳不韦的感觉却依然清晰无比。月下的龙胆花、微风摇动小径边的草杆,都有如亲见,甚至十几丈外公孙绾的每一步,都轻轻地踩在了阳不韦的心头。
追了近十丈路,阳不韦离着公孙绾已经不到五丈,而满心欢喜的公孙大小姐此时根本不知道身后居然尾随着一只阴暗的‘蜘蛛’。
看到公孙绾毫无知觉,阳不韦的心更定了几分,可他心中又实在压制不住那种偷偷摸摸的快意……这是多么令人兴奋的事情啊!
阳不韦真想引吭高歌一曲: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
就这样,阳不韦又得意地跟了一小段时。但是得意归得意,该如何跟公孙切磋也是个问题,难道就这样突然暴起,施展出刚才那两种刺术?
不行,这样也太卑鄙了些。然而他刚想到这里,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李太白说过,‘万花剑舞’的神奇之处,在于隐术和刺术的组合衔接,隐术是可以配上无数次重复刺术的,但李太白也说过,隐术之间的组合,并没有太大的威力可言。
虽然这其中的原因阳不韦不甚明白,但他直觉,在如今的状态之下,要想出其不意地吓这小妮子一跳,最好的办法就是用‘蛛伺’和‘蚕蜕’之间的组合。
既不伤脾胃,又能吓这小妮子一跳,一举两得!
嗯,对,就是这样!
阳不韦刚想到这里,前边的公孙绾却忽然停了下来。
……
……
李太白绕了个大圈,返身而行。
当他重新由落影稀疏的林间绕回了花斋,直接跃上了花斋的屋顶时,上边已有一人静静地站着。
“怎么样?”
问话的人,赫然正是公孙菡。
“大娘,这小子是个可造之材。”
李太白说着,眉头却是深皱:“咱们都再清楚不过了,‘万花剑舞’是很特别的,它的歌诀‘花洒摧折万花煞’,说的正是‘万花剑舞’的三重境界。可是我想不通,为什么这小子的剑舞,可以直接就跳过‘花洒’,跃到了‘摧折’那一重?”
“不止如此。”
公孙菡朝阳不韦的方向遥望着:“你刚才绕过花斋时,他还试了试‘蛛伺’。我虽然站在这花斋之上,但是我觉得他借着‘剑气’浮起来的时候,有一种嗜血的欲望……就像,就像一个真正的捕食者。”
“不好!”
然而公孙菡刚说到这里,却突地由花斋顶上长身掠下。
“这浑小子,太可恶了!”
李太白以手抚额,喟然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