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葛家祠堂外的空地上两堆篝火熊熊燃烧。铁背狼猪被分做几块,一部分架在火上烧烤,另一部分则放在一旁的案板上,等待料理。
月牙儿支起一口锅,生火烧水;葛三多忙着洗剥打来的山鸡等野味;小花缩成狸猫大小,爬在火堆,旁眼巴巴的望着烤猪,嘴里念念有词:“别着急,心急吃不着好烤肉……”
葛瓒腰披围裙,刚得来的宝刀被他毫不客气当成了菜刀,手脚麻利的把狼猪肉切成麻将块,待月牙儿烧开水,入水略微汆烫,除去血沫,然后下油翻炒,放入备好的香料,加山鸡清汤改小火慢炖。
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似乎做了无数次,把月牙儿和葛三多看的目瞪口呆,原本以为少爷亲自下厨做菜打牙祭,只是顺口一说,却没想到他真的会做菜,而且看上去手艺相当了得。
话说葛瓒的厨艺的确不是盖的,从主流的八大菜系到地方小吃,西式料理,吃到哪儿学到哪儿,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不会做菜的吃货永远不懂吃。
不大工夫,清炖山鸡、爆炒兔肉、烤野猪,外加新鲜时蔬,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然后葛瓒揭开锅盖,只见一锅红烧肉,油汪汪颤巍巍,香气扑鼻。纯天然野生妖兽的肉比之前世所谓土猪不知好了多少倍,只闻一闻香味,便令人食指大动,难以自持。
葛瓒夹了一块送入口中,久违的味道充满口腔,顿时热泪盈眶,红烧肉啊红烧肉,终于又见到你了!
“来,你也尝尝。”葛瓒夹起一块肉送到月牙儿嘴边。
月牙儿脸飞红霞,垂下头道:“少爷别……奴婢……自己来。”
葛瓒伸手托起月牙儿的下巴,表情严肃的说道:“这是命令!”
月牙儿避开葛瓒的眼神,低声道:“是。”然后张开小嘴,轻轻咬了一口,那肉入口即化,一股异香充满口腔。月牙儿不禁眯起眼睛,享受这从未品尝过的美味。
葛瓒嘴角微微一翘,问道:“好吃么?以后少爷会经常做给你吃。”
月牙儿羞不可抑:“报告首长,好……好吃。”声音几不可闻。
葛瓒哈哈大笑,拉着月牙儿坐在桌边,吃喝起来。再看葛三多和小花,两个家伙早就按捺不住,吃的满嘴流油。
尤其小花,血盆大口一张,舌头一扫,一盘红烧肉便吞落肚中。同时尾巴一伸,卷起一只烤兔,送入口中,连骨带肉吞了下去,转眼间,数十斤肉便被它扫荡一空。
更可笑的是,他吃一会便把身子涨大一些。
葛瓒看着小花的恐怖的吃相,有点后悔把这家伙拐来,得多少肉才能喂饱这个吃货啊!
美食当前,吃货的人生便是完美的。
吃了一阵,葛瓒兴致大发,叫道:“今晚有月、有肉、有朋友,岂能无酒?三多,拿酒来!”
祠堂里存有祭祀用的酒,跟葛瓒时间久了,葛三多早就适应了少爷的行事风格,当下也顾不上什么忌讳,快步跑回拎来两坛四十年陈酿。
三人一妖兽,没有主仆之别,****之分,大块吃肉,大碗饮酒,呼来喝去,畅快之极。
饮至明月西斜,四五百斤的狼猪只剩下小半个,两坛酒也喝了大半,葛三多喝的醉醺醺的,晃悠悠回房睡觉去了。
小花肚子虽大,酒量却不行,喝了几碗便醉了,身子缩成狸猫大小,卧在篝火旁呼呼大睡,不时吧唧几下嘴,口水淋漓,想必在梦中仍然想着吃呢。
山风习习,葛瓒端着酒碗,望烤架上铁背狼猪白森森的骨架,想起今日死里逃生的一幕,不禁心生感慨。
今天倘若败的是自己,吃肉的便换成铁背狼猪了。这就是活生生的丛林法则。无论在哪个世界,只有强者才有吃肉的资格。
眼下的葛家就像身处丛林之中,群兽环伺,危机重重,随时会被一口吞掉。
一头铁背狼猪就把自己弄的如此狼狈,真正的敌人却是势力强大的家族,他们拥有巨大的财富、超强的武力,该如何应对?
葛瓒仰头喝干碗中酒,胸腹间蓦地升起一团烈火,既然来了,就要自己把握命运,前面是山,便劈开那山;是水,便烤干那水;是狼,便……抽筋剥皮上火烤,啃丫的!
葛瓒哈哈大笑,将酒碗使劲往地下一摔,放声高歌!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
清风笑竟惹寂寥
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
山林道中,一位白衣人驻足而立,眼中精芒一闪,望向歌声传来的方向,低声自语道:“好奇怪的曲子。”说着,袍袖微微一抖,身形飘入林中。
……
“月牙儿,你也来唱一曲听听。”葛瓒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头枕着月牙儿的腿,一脸醺醺然。
月牙儿轻轻为葛瓒理着鬓边乱发,微笑道:“奴婢觉得少爷方才这曲子极好,学着唱给少爷听吧。”
说罢,低声浅唱道:“苍天笑,纷纷世上潮……”
月牙儿记忆力极好,只听了一遍,便记得分毫不差。她声音清脆动听,唱起来又是另一番滋味。
唱至最后一句豪情还剩一襟晚照,声音低回婉转,极尽曲折,似把那万丈豪情俱化作绕指柔,缠绵不休。
一曲唱罢,忽听远处有人道:“豪情还剩一襟晚照,词好,唱的更好!”
那声音听上去极为遥远,却铿锵如金石,清亮通透,犹如在耳边敲响的铜钟,震人心魄,待到一句话说完,篝火之前已站定一人,似乎早就在那里一般。
但见来人一袭白衣胜雪,乌发高挽,容貌清奇,颌下三缕长髯,看不出大多年纪,气质儒雅,飘然出尘,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位世外高人。
葛瓒站起身,大喇喇的摆摆手:“胡乱瞎唱,有兴趣的话,一齐喝一杯如何?”
白衣人袍子微微一抖,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已然掠过火堆,站在桌边,朗声道:“如此绝妙好辞,当浮一大白。”
月牙儿上前斟了碗酒,便远远的退下,忙了一天,又惊又吓,她也倦了,靠着树干,不多时便进入梦乡。
白衣人瞄了一眼月牙儿,端起酒碗抿了一口,道:“山林之中,月色之下,醉卧美人膝,小哥好福气!”
葛瓒酒意未消,满不在乎的说道:“这地方没啥好玩的,闲的蛋疼找点乐子罢了。”
白衣人眉头微微一皱,这少年所唱曲词虽然失之雅驯,还算是颇有文采,怎得说话却如此粗鄙,尤其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令人不快!
“在下余不群,象山宗一名小小的灵修,敢问小哥如何称呼?”
“象山宗?”葛瓒不知象山宗是何方神圣,只觉得“不群”这个名字很有趣,打了个哈哈,拱手道:“失敬,失敬,黑石城葛氏,葛瓒。”
“原来是黑石葛家的公子,世家子弟果然气度不凡!”余不群见自己道明来历,葛瓒依然嘻嘻哈哈,心中愈发不悦。
要知道象山宗并非一般灵修宗门,乃西北三大宗门之首,门下弟子行走世间,无不备受尊崇。而余不群也非普通修士,乃是一位灵师,修为已臻凡灵境巅峰。
余不群因某事来到龙尾山,偶然听到葛瓒唱歌,词句旷达豪放,隐然有勘破世情,傲视苍生之意象,好奇心起,便过来看看是谁有如此才情,盘算倘若天赋尚可,便收为弟子,也算是他的一场福分。
于是他先是用瞬移之术从天而降,再亮出象山宗的身份,本以为葛瓒会立刻拜服于地,就算不哭着喊着拜自己为师,至少也得奉若上宾,礼敬有加,却没想热脸贴上冷屁股,人家似乎没把象山宗放在眼里。
以余不群的身份和修为,便是西凉大将军元济道也得给几分面子,从未有人敢如此轻慢,余不群心中暗道,且给你小子点厉害瞧瞧。
“葛公子方才所做曲子意象高远,在下闻之,亦心痒难耐,且借公子木桌一用!”
余不群说着,一拢袍袖,以指为笔,美酒做墨,在桌上轻描淡写了一番,然后收回手指,道了声献丑。
只见木桌之上写着两个斗方大字:生、死!
字迹遒劲有力,犹如金石铭刻,入木三分,分明能坚硬的桃心木桌面那一道道深深的沟痕,以及沟痕中尚未消失的点点酒痕。
葛瓒的目光一落在上面,便似乎被它牢牢黏住,再无法移开。那两个字像是活了一般,横竖撇捺一笔笔犹如刀剑兵戈,划破虚空,毫无征兆的冲入葛瓒的识海之中!
葛瓒一阵恍惚,像是回到战场上,到处都是敌人,枪声四起,身边的战友一个个倒下,暗红色的血浆漫天飞舞,犹如人间炼狱;另一边大河淘淘,彼岸荼靡花开,月牙儿拈花含笑,正招手唤他过去……
虚空中突然出现一个面目狰狞的恶魔,张牙舞爪,散发出铺天盖地的威压。
“顺吾者生,逆吾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