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晏在她的榻上休息,真淳守在炉边,红泥小炉上的水继续沸滚着,发出噗噗的声响,她添了些冷水下去,不一会又沸腾了起来。
这一夜过得极慢,外面寒风刮着落叶呼啸而过,似要将屋瓦翻掀起来。
她坐了一个时辰后,缓缓起身走到门边,静立了片刻,伸手去拉门闩时手不自觉地有些颤抖,她犹豫了一下把门闩拔下,轻轻拉开了门。
一阵寒风顿时扑面而来,冷得她打了个寒噤。拉拉夹棉的披风,正欲跨出门时,一只手横挡在她面前,接着一道声音响起:“没有相爷的吩咐,淳夫人不得外出。”
真淳借着门内透出来的昏黄烛光静望了他一会,“秦肃呢?他怎么没跟着相爷!”她认出他是秦既比较看中的一个二等护卫,没想到上官晏把他提放到自己身边来了。
那名侍卫显然没料她会问这样一个问题,当时愣了一会,随即往旁边退了一步隐进夜色中,如实回道:“秦护卫要保卫小姐的安危。”
小姐?她蹙眉思索了一会便知他口中的小姐指的是谁,他居然真的将两个弱女子带在身边,他不怕吗?他怕,他当然怕,她记得在回京陵的路上时她曾无意中听到过他对上官璧阆说的这句话。
“外面天冷,淳夫人还是进去吧。”护卫劝道。
真淳将手中的小暖炉递给他,在他一脸呆怔地目光下转身阖上门,刚欲往内走时,门外传来他低低地声音:“相爷已有四五日未合眼了。”
真淳脚步顿了顿,走进内室。上官晏合衣而卧,胸口均匀地起伏着,似乎睡得正沉。她在床前站定,视线描绘着他精致的轮廓,即便在睡梦中,他依然那么气势凌人。
站了会儿,她坐在床尚,离他的胸口与脖子只有三尺之遥,只要她拔下簪子往他的胸口或者脖子狠狠一刺,她就能替亲人复仇,她就能再度获得自由。
她的手缓缓伸向头际,摸到了挽往一头发丝的银簪,她轻轻一拔银簪便握在了手中,一头失去束缚的柔软青丝顿时倾泻而下。
她的手又一次颤抖了起来,紧紧握住簪子一端,此时她的心中没有国家存亡,有的只是对他的仇恨和姐姐的前程。她对准他的喉咙刺了过去,因为害怕,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啊!”她的手被狠狠捏住,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痛得眉头拧成一团,忍不住低叫出声。
上官晏冷眼锐利,周身散发出的危险气息让她没来由地恐惧,但她的心却解脱了,她闭上眼,“你杀了我吧!”
上官晏加大力道,她仿佛不觉痛般,脸上只有平静,这回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勾起邪魅的笑容,手中用力将她扳向他,“杀死你还用不着我亲自动手。”
他胁迫她睁开眼看着他,“你和外面的那群人一样,觉得本相是个逆臣贼子,欲诛我而后快吗?”
“不是!”她下巴被他捏住不得动荡,她从齿缝中挤出二字。
她想杀他不是因为他是奸臣,而是他是她的仇人。他是不会放过她的,他不死,她就永远卑躬屈膝在他的掌控下活着,她的姐姐就不会有出路,也许明天以后,她就要背上一个刹君的罪名,凌家从此就真的没有后路了。
上官晏将她甩到床上,力道之狠,几乎撞伤了她。
她支起半个身子,侧头看向他,语气轻柔却坚定地道:“上官晏,你让我家破人亡,只要我不死,总有一****会替我爹娘和哥哥报仇的。”
上官晏仰头大笑,狂妄而不可一世,笑完后,他倾身撩起她颈侧垂下的青丝,居高临下与她对视:“本相倒没发现,原来你还是有几分骨气的,本相真是看了眼,”他丢开她的头发,侧回身,“好,本相等着你将本相碎尸万断地那一天。”
外面响起敲门声,上官晏大跨步走出去开了门,“什么事?”
护卫看了眼地上被她打晕的宫女,低声道:“这名宫女刚刚过来查看,属下将她打晕了,相爷先躲一下吧,那边巡逻的侍卫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他们正往这边来。”
上官晏往外一望,果然有十几个火把由远及近往这边来,他一摔门,进入内室,将真淳拉了起来:“外面有宫里的侍卫过来了,你把他们打发掉。”
真淳心中一惊,快速地整理好衣鬓,没一会儿,外面就响起敲门声,“妙馨姑娘,妙馨姑娘!”
是楚子邢的声音。
真淳暗松一口气,出来开了门,浅笑道:“楚侍卫,这么晚了,有什么事驶到?”
楚子邢打量了她一眼,见她无一丝异样,才道:“刚刚巡逻地的人听到这边有男子的笑声,所以我带了人过来查看一番,你没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吗?”这一带都是隆庆宫宫女的居所,出现男子的声音实为不寻常。
真淳双手拢进袖中,依旧浅笑道:“你们也听到那个声音了吗?民女刚睡下,也听到了那个声音,那声音忽远忽近,民女没法判断那个声音是从何传来的,正想起身看看,你们就来了。”
楚子邢看她的衣着和神态,确实正要入睡的样子。此时查看隔壁房的侍卫过来禀报道:“隔壁的宫女睡得很熟,叫不醒。”
楚子邢淡淡地“嗯”了一声,定定看了她一会,道:“早点休息吧,有什么情况就来通知我!”说完,他便带着一群侍卫去查看其他宫女的寝居了。
真淳掩上门,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听着外面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她的心才安定下来,幸好是楚子邢,如果是其他人,定会进来搜查她的房间,到时后果不堪设想。
她突然定住脚步,刚刚她明明有那么好一个机会,只要她让楚子邢进来搜查她的屋子,将坚定不知情上官晏藏匿在她的屋中,那么就可以除掉上官晏了,她居然没有想到要利用。
“你心里并不想本相死!”上官晏直直地望着她,将她的心看得透亮。
她咬住下唇,思索着他的话,她怎么会不想他死呢,之前她还那么义无反顾地刺杀他,连自己的命都豁出去了,她怎么会不想他死呢?怎么会?
上官晏靠近她,鼻端轻嗅着来自她身上的体香,他忽然觉得心情很好,先前的躁郁和愤怒也随之一扫而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