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馨双手烤暖了后,她往小炉里放了几块木炭,将盛满鲜乳的铜釜置于炉上,边忙碌边笑道:“这儿的酥茶是极有名的,我们家少爷很是爱喝。你看这釜内的乳,用的是刚挤出来的新鲜牛乳,茶叶是雪山上采摘的上好雪雾,别的地儿还真喝不到这样新鲜纯正的酥茶。”
他们借居在当地牧民家中,这炉上的牛乳便是主人刚挤出来送过来的,特别新鲜,放在火上一煮便散发出阵阵牛乳特有的酥香气味。她用勺在釜内不断搅动,待牛乳煮好后,她将牛乳盛在一个钵里,将釜洗净,又转身到包裹中拿出两块茶饼来。
她边絮絮说着酥茶的煮制方法,边低头碾碎茶饼,铜釜里的水此时也沸了,腾起的水汽在屋内飘散,她将茶末放入釜中煮成浓重的茶汤,滤掉茶渣,又从钵中取出牛乳上方凝结成块的酥油,将酥油与茶汤放入打茶筒内,用木杵在筒内上下抽打,最后再放入少量盐。
酥茶煮好后,她抬起头,赫然发现真淳在发呆。她取过两只碗,将碗内倒酥茶,递一碗给她,笑道:“凌姑娘,尝尝我做的酥茶。”
真淳回过神来,接过她手中的碗,浅浅一笑,将碗放到唇边轻抿了一口,酥茶味道咸里透香,甘中有甜,一股温热从口内直达腹中。
“多喝点,这酥茶能驱寒,牧民们常喝酥茶以抵严寒。”妙馨一会便将在一碗酥茶喝完,她放下碗,擦了擦唇边的茶汁。
真淳也含笑着喝完了一碗。
“我去看看少爷与楚公子回来没!”忽然想起自家少爷与楚公子好像出去很长时间了,这么晚了还没回来,她不由地有些担心起来,跟真淳嘱咐几句便出去了。
等她将两人找回来时已是深夜,楚子邢两手拢在袖子里,缩了缩脖子,渴望地看着妙馨:“妙馨妹子,可煮了酥茶?”
被这渗人的天气一冻,他先前的恣意风雅可是一分也没了。若不是为了感动这尊大佛再将他请回太医院,他皇帝身边的堂堂一等侍卫何须来这荒凉之地受这等苦,蹲在个破烂棚子里苦候三月,如今这大半夜的还要挨冷受饿,想到这尊大佛不日就要回京陵,他心里顿时就好受了些,到时就是绑也要把他绑进太医院里。
妙馨不理会他,对自家少爷不住地关怀问暖,她家少爷出诊到现在,一定是又冷又饿。
楚子邢见那主仆俩一唱一喝地冷落他,他暗暗磨牙,面上却还要赔着笑脸:“平月公子,你冷吗?你饿吗?”不讨得这尊大佛的欢心,那丫头片子可是会连杯冷茶都不给他喝。
平月公子不羁地一笑,拢了拢身上厚厚的狐裘,悠悠然缓道:“不冷,也不饿!”刚说完,一阵凛冽地寒风吹来,他赶忙拉着妙馨钻进屋子里。
还是屋子里暖和多了,他老神在在地坐下来,在炉上烤了烤冻得发凉的手,眼神也忙碌地往屋内四处瞟着。
妙馨噗嗤一笑,“酥茶在凌姑娘房里煮的,我去端出来。”
平月公子伸手叫住她,“不用,我和你一起去。”他正要去给那位标志的姑娘诊脉,见后面进来的楚子邢也要跟上来,他一手隔在他面前:“男女有防,你在外面等着。”
楚子邢有怨不言,轻哼一声,一屁股坐在他方才的坐位上,顺手拿过自己带来的酒喝了起来。
平月公子一见到酒,鼻子里便只有酒香味,脚步也挪动不开来,蹭蹭地就要上前去,被妙馨一把拉了过去,一声娇吼:“少爷,不许喝酒!”
楚子邢咂吧咂吧嘴,不明白这么个娇滴滴的丫头骨子里怎么会如此凶巴巴的,天下人人敬仰的平月公子就这么窝囊地被驯服了,想到此,他不禁开心地捧胸直笑。
平月公子被拉得往另一边倒步走,他悻悻然地摸了摸鼻子,对楚子邢打着唇语:等我回来一起喝。
楚子邢对他挥了挥手,让他快去。若不是了解到他有嗜酒的爱好,他还不敢在他居住的山脚下开个酒肆接近他呢,万一吓跑了他,又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追查到他的踪迹。
真淳还坐在火炉边,只是火炉里的炭火早已燃尽她却浑然不觉,满室的寒意直扑面而来,不知她坐了多久。
妙馨赶忙往火炉里添上木炭,又用钳子往炉里拨了拨,炭火爆起星星点点。
平月公子见真淳仍旧神色呆滞,似有没注意到他们进来,他甚感有趣地盯了她一会,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毫不意外将她惊醒了过来。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迷茫地望着他。
“我给你把把脉。”他两指搭上她的脉博,一改先前的不羁,面上神色肃整,颌下长须无风自动。
一阵草药的清香味迎面扑来,真淳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把着脉,他敞开的狐裘内着了一身黑色长衫,与外面的雪白裘衣形成鲜明对比,一头墨发随意挽起,风姿清朗,举手投足间不经意流露出悠然潇洒的贵气。这一带的人唤他平月公子,他医术高明,又像个游医,她明白他的身份不会那么简单。
平月公子把完脉,取出一副银针来,对真淳说道:“我以针灸将你脑中的淤血逼出来,这个过程会有些痛,你能忍受吗?”
若非情况特殊,他素来不会对病人施用麻醉,这是他一贯的行医准则。
真淳抬起眸子,看着他眼里倒映出的自己点了点头。
随着炉火旺盛的燃烧起来,室内渐渐变得温暖,妙馨将先前煮制的酥茶温热好后,倒了在一碗捧在手里,轻手轻脚地带上门出去了。
真淳忍受着头上如蚁噬髓般的疼痛,咬得唇瓣发白也不吭一声,冷汗浸湿了她的内衫。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感觉到头上的那丝丝钻心疼慢慢褪去,神识也渐渐恢复了过来。
她睁开眼,不期然地对上一对明眸。
眸子的主人收好银针,赞赏道:“你很坚强!”他拉过她的手又把了把脉,唇角含笑,“这淤血已去了大半了。”
真淳缩回手,此刻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言“多谢”二字。
“这声道谢你先收回去,等我想要你答谢的时候你再谢不迟。”他朗声大笑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