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淳静静坐在案台前,烛火跳了几跳,很快便要燃尽。
绿蕊换上一根新烛,双手交握伫立在她旁边,“淳夫人,夜已深了!”
真淳转过头,眼里一时有些迷茫,“什么深了?”
绿蕊听了听外面报更的声音,轻声道:“夜深了,已经四更天了。”
真淳轻轻“嗯”了一声又陷入沉思。
月光如水,照在大地上如披轻纱,格外的柔和静美。六扇窗格关了两扇,阵阵夹着夜来香的晚风送进来,将夏日的闷热吹散了些许,却仍让人忍不住汗流浃背。
绿蕊帮真淳轻轻扇着风,额上已是一层薄汗,她见真淳不言不语地坐着,也不敢打扰。明日便是回京陵的日子,淳夫人是不想回去吗?
京陵传来消息,说边关打起仗来了,要相爷与四殿下赶紧回京陵,而且还下了旨,召平南王也一同回京。她不明白,金国与大虞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好端端地怎么就打起仗来了。心中如是想着,她手上的动作也渐渐慢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月亮躲进云层里,风也渐渐大了,卷着地上的枯叶咆哮而起,一面窗被风吹得“哐当”一声阖上了,另一扇窗也在风中闭闭阖阖。
绿蕊忙放下手中的团扇,过去将窗关紧,“淳夫人,好像要下雨了。”
真淳看了看滴漏,转向她道:“你去睡会吧,马上就要天亮了。”
绿蕊笑了笑,“奴婢不困,淳夫人要歇息吧?”
真淳摇摇头,“我也不困。”
绿蕊也在灯下坐下,握了握双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想说什么?”真淳注意到了她的异样。
绿蕊踌躇了一会,咬了咬唇道:“不知道这场战会不会打到官州去?奴婢的家在官州……”烛火映得她的脸有些苍白。
真淳抬起清澈的水眸望着她,“我也不知道!”她确实不知道,上官晏引发这场战征,不达他目的,这场战征就不会轻易结束。
“你家还有什么人?”她轻轻问道。
“我爹,我娘,还有兄长。我家很穷,我八岁时就被卖给牙婆,后来辗转去到京陵,之后就没有回家过了。”绿蕊低低说道,眼眶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真淳努力扯出一抹笑容,轻言安慰道:“吉人自有天相,你的家人会没事的。”
“真的吗?”绿蕊的双眼明亮了起来,哪怕她知道淳夫人说的话只是安慰她,她也很高兴,至少有人和她一样这样期待着。
真淳望着她,露出真心的笑容:“会的!”
一场大雨如期而至,豆大的雨点浇在土地上,激起一层尘土,草木也散发出阵阵久经烈日暴晒的气息,这一场大雨下到天明时才停,将连日来的躁热驱赶走了。
马车徐徐出了夷陵城,上官晏与上官璧阆一辆马车,真淳与绿蕊一辆马车,四皇子与平南王各自一辆马车,四辆马车前后各有数百侍卫拱卫。
雨后的道路泥泞不堪,行了没多久,真淳的马车便被卡住了,后面的队伍不得不停下来。
上官晏与平南王的马车行在前面,四皇子的马车在真淳马车的后面,他见此情况便下了马车,吩咐了几名侍卫将真淳的马车从没膝的泥淖中抬起来。
真淳坐在马车内,听着外面的动静两手紧紧交握着,耳朵对于四皇子的声音极其敏感,甚至在下意识地捕捉他的脚步声。
当一阵熟悉的感觉靠近马车时,她身子不自觉地轻轻颤了一颤,外面传来他温和好听地声音:“可以走了!”
她点了点头,却不知道在外面的他根本看不见。马车缓缓启动,车轱辘传来地吱呀声掩盖了她心跳声。
“四皇子真是个细心体贴地人,能作四皇子的妃子一定非常幸福!”绿蕊不由赞道。
真淳脑中不期然浮出一张羸弱清丽地熟悉面容,那样楚楚怜人,她的心没来由地一痛。盖下长长的眼睫,她轻声道:“天家的事,休要妄自言论。”
“是!”出府太久,绿蕊也意识到自己丢了在府中的规矩,忙将真淳的话谨记在心,一路上甚少言论其他。
路过一个镇子时,外面食物地飘香惹得绿蕊肚子咕噜咕噜地叫了几声,她立时红了脸,一只手赶忙压住腹部。
真淳一笑,“饿了吗?暗格中有些干粮,你先吃一点。”
绿蕊红着脸摆了摆手,“奴婢不饿!”岂有下人比主子大的道理。
真淳见她坚持,也不再说话,一手拉起车帘小小一角,外面一片车水马龙,喧嚣热闹不已,街道两旁挤满了人,都好奇地往这边望来。
她刚要将帘子放下,一个衣裳褴褛的人蹿到了她的马车旁,抓住马车哀求道:“求你救救我,有人要抓我!”
她一听,这声音有些耳熟,似乎曾经听过,她将帘子再拉开些,看到他蓬乱发下的那张脸时,她轻轻“啊”了一声,对绿蕊道:“让他上来!”
他怎么会到这里来了,而且还是这副模样?
绿蕊一时不解,却也没多说,打起车的帷帘,阻止欲将他拖走的侍卫,对他道:“你快上来!”
那人连忙快速地爬上了马车,这也不过是一瞬的时间,就在帷帘刚刚落下之时,就听到后面传来喊声:“快点,给我追!”
真淳望着他,他也望着真淳,惊喜道:“是你!”
真淳笑了笑,“你怎么……”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
那人倒是完全没在意的样子,反而因为躲过一劫而松了口气。他扒了扒一头乱发,道:“前些日子我又被那伙人抓了,好不容易逃脱出来,一路躲他们,就成了这样子了。”
绿蕊噗嗤一笑,意识到自己笑得有些不合时宜,忙掩住嘴,丢给他一张帕子,“看你的脸,真像一只黑猫,快擦擦吧!”
真淳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忽然想起此番是回京陵的方向,她蹙了蹙眉,“我们现在要回京陵,你……”
他一手擦着脸,爽快地接过她的话,“等躲过这伙人我就下车!”
外面不断传来问话声“有没有看见一个年轻的乞丐往这边来?”绿蕊就要拉车帘,被他一把挡下:“别拉,他们会看见我的!”
绿蕊放下手,好笑道:“你是不是偷了他们的银子,不然怎的这么怕他们?”
“我宁府有的是银子!”他一拍胸脯,就要大声嚷嚷,忽然想到此刻是在逃命,他忙压低声音,对真淳小声道:“他们是金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