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手也是人,经过连续十几天的长途跋涉,即便身体吃得消,心理上的疲惫却在所难免,尤其之前刚刚逃命似的从沧州紫龙会的老巢出来,这会儿进了卫国国都宁州城,车队众人的戒备一下子松懈下来,疲劳感就随之蔓延开。
卫国繁华,酒楼歌肆之所无数。商量好次日集合的地点后,众人便分散开去,各找各的乐趣去了。六大门派的人走光之后,就剩下青木、墨惠和赵文远,不用说,赵文远自然不会让青木脱离他的视线。
墨惠向赵文远一拱手,微笑说道:“此处乃百家聚集之地,在下学成之前,在宁州城内住了十六年,虽无房产,不过可供落脚的地方倒是不少,赵大人若有意,可随在下一同前去。”
赵文远脑子里始终对墨惠带在身边的五具干尸念念不忘,听墨惠邀请,哪有不拒绝的道理,他淡淡地回答道:“不劳烦先生了,本将便住在月下居内,明日一早,等各位来集合便好。”
墨惠笑着点点头,看了青木一眼,道:“既如此,两位大人,在下便先走了。”
墨惠赶着那辆装着干尸的马车离开后,赵文远拉下脸,招呼着马车夫们,催赶无人照管的马匹,往月下居去。
青木没回马车,而是跟着车队慢慢前行,时不时东张西望着,眼中露出向往的神采。
卫国的繁华,已经极大地超过了青木的想象力,即便是小时候生活过的邯郸城,在商贸鼎盛这方面,也远远难以望卫国项背。
从进城门口开始,入眼的就是如织的商旅,宽大的道路两旁,尽皆是各式商铺,南北百货无所不卖。青石大道上举目都是来往客商,像青木他们这样的三辆马车十几匹马的车队,随处可见,马背、驼背上各类常见或不常见的货物,堆积如山。
偶尔一辆豪华无比的八驾马车路过,富贵之气扑面而来,可即便就是那犹如房屋一般巨大的马车,却也留不住多少目光。富贵中更有富贵,排场后还有排场。
青木张大了嘴,心中暗想若是能这种地方住一辈子,别说二十年就死,就是再早十年死也未尝不可。
赵文远就骑着马跟在青木身旁,看着他一脸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样,不由又有些好笑,难得主动开口,对青木说有一些威逼利诱之外的东西。
“卫国乃南北东西交汇之地,又不像沧州那般雁过拔毛,因此天下商贾,有九成要聚集于此互市。”
青木突然问道:“卫国公一定很有钱吧?”
“不错。”赵文远道,“对在卫国境内经商的商贾,卫国以一条鞭法,采取百取其一的税收政策,这百一之中取十一,便是卫国王室所得,加之卫国没有军队,朝廷无需支付高额的军费,卫国公便成了全天下最有钱的富家翁。在敛财一道上,便是楚国王室也是拍马不及。”
青木又追问道:“什么是一条鞭法?”
赵文远却是没了耐心,随口提了提“以银两为准”,就懒得再跟青木多说了。青木暗暗记下后,便不再多吭声,免得把赵文远弄火了,今晚没有饭吃。
说起来,赵文远虽给青木封了个百夫长的九品芝麻小官儿,可青木却是半个铜板的俸禄都没领到过。只是他们一路过来,沿途不是在赵国驿站白吃白喝,就是在沧州境内匆忙跑路,到了卫国之后,青木这才意识到自己口袋空空如也,连吃饭这种事都受制于人,再加上人身也不自由,和当奴隶的时候分别也不怎么大。
宁州城内虽然人多,不过道路也极其宽大且平整,所以并不显得拥挤。车队不紧不慢,顺畅地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后,青木终于看到了月下居大大的招牌。
月下居不是单独的一间大酒楼,而是由好几间大楼围成一圈的建筑群。其中最大的一间门面酒楼,正大门就对着入城的朱雀大街,楼高三层,规模极大。
边上还有两间相比起来稍小,但其实也占地颇多的耳楼,西侧耳楼名衔泥,除了作酒楼用,主要用途却是为贵重物品提供拍卖场所,天下间最名贵的奢侈之物,大多是从这里卖出去的。算起来,衔泥一年内卖出货品的总价,至少足够造出二三十座像泰安城那样的城池。
东侧耳楼,名曰红日,同样天下闻名,每年总有路过手痒进去赌两把然后输得倾家荡产从楼上跳下摔得脑浆迸裂的生意人。
三幢楼围成一圈,将中间一幢不大而高的塔楼包裹在内。塔楼有七层,高九丈,取名落雁。住在塔楼里的,都是当世绝色美人,楼越高,住在里面的姑娘就越漂亮。若要见一面一楼的姑娘,进门便要先付一锭十两重的赤足金,折算起来,也就是一百贯钱,和让墨惠试一次玄音术的价钱一致。
见面只后,再要与姑娘坐而论道,听曲品茶,就得多付十两黄金,而要是想一亲芳泽,就得足足付出一百两黄金。价钱如此高,趋之若鹜的人却依然不少。一楼五位姑娘,除非来月事,否则基本上都是天天客满,而也正是因为如此,一楼的姑娘,也换得最勤快。
一般来说,会进一楼的客人,大多是来卫国做生意的大客商。而二楼,就不是一般客商可以进的了。二楼也是五个姑娘,她们都是来自各国的成名花魁,客人能不能留宿,得她们自己说了算,基本上,这些姑娘会选择那些年轻英俊,且才华上佳的读书人,当然如果是英俊多金的少年侠客,自然也可以。
能留在落雁楼二楼睡一晚,对年轻男子来说,便是一种有着极其积极意义的肯定。
越往上,姑娘的质量越高,要价也越高,对客人的要求也越高。从五楼开始,每层楼只住一个姑娘。这三个姑娘,全都卖艺不卖身,若色急得不行,也没问题——五楼的姑娘,只要出得起一万两黄金,就可以直接领回去;六楼价钱稍高,五万两,不过还得姑娘自己点头答应才行。
至于七楼的镇店之宝,十万两黄金倒是其次,对客人的要求却高得离谱:首先买家得是贵族,有各国王室血统的优先;其次,文武双全,文采至少要姑娘本人欣赏,武功至少要三品入流;最后一条,就是要天下闻名。
明明就是青楼,却摆出皇家嫁女的姿态。照理说这种鸟事应该无人理会,可偏偏,每年为了住在七楼的姑娘,争得头破血流甚至闹出人命的风流案却是数不胜数。到了去年,月下居终于想出一个办法,就是让想迎娶七楼这位姑娘的候选姑爷们先交报名费,之后再择日,开一个擂台,闯文武三关择婿。
报名费是不要脸的五千两黄金,足够在一楼睡上两个月。花五千两黄金,只能获得一个竞争资格,要说真花钱报名的人,绝对是二百五中的典范,而去年的典范,一共有三十六人。而最终,这位落雁楼的姑娘,竟还没有嫁出去。
因为所谓三关择婿的最后一关,就是要姑娘本人点头。
赵文远站在月下居正门前,仰头望着落雁楼顶,脑海中闪过以往听到过的种种,嘴角微微一弯,面露嘲讽,吐出两个字:“扯蛋。”
青木眼巴巴地站着,肚子里里发出咕咕咕的叫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