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嬷嬷十岁进宫,在险象环生的宫中起起伏伏四十年,可谓阅人无数。自从跟在太后身边,她就没见过有哪家小姐像凌国公府的七小姐凌素雅一样,这么胆大妄为。
这个在乡野中成长起来的贵门千金,骨子里不遵礼法,敢于挑衅皇威。这样的女子通常都有两个下场,一个是成为笑谈,更快地死在别人的算计中,一个是成为传奇,肆意潇洒地活在所有人之上,变成前者说明她愚蠢,而变成后者说明她可怕。
秦嬷嬷不敢对此时的凌素雅妄下断论,再说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都和她没有关系,在凌国公府她的任务就是遵旨办事,如果她办砸了差事,丢的可能不止自己的脸面。
接下来的几天里,整个京城的人们都在迎接新年的到来,而关在天牢里的凌素雅,却要备受折磨地在秦嬷嬷的监管之下学习刺绣,一双手早就磨出了泡。
赶在除夕之前一天,凌素雅终于被接回了凌国公府,但一到家,郭老太太又罚她去跪了一夜的祠堂。面对着凌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凌素雅跪坐着发誓,她一定要彻底摆脱这个大家族的牵制,去过自己自由自在的生活。
除夕这天清晨,凌素雅是被抬回怜梅院的。一夜大雪纷飞,她受了很严重的风寒,再加上在天牢里那种环境下还要苦练绣技,即使吃了一些防寒的药物,她还是病倒了。
得知凌素雅病倒的消息,赶在除夕夜回来吃年夜饭的凌正风,都来不及去拜见亲祖母郭氏和母亲王氏,就急匆匆地去了怜梅院。
等他一踏进怜梅院,就见丫鬟们都守在门外。
“怎么回事?不是说雅儿病了吗?你们怎么都在外边,没有进去照顾她?”凌正风生气地质问。
一个二等丫鬟说:“三少爷,不是奴婢们不愿意进去照看七小姐,实在是小姐有令,不许我们任何人进屋。不过,屋里玉枕姐姐她们都在,奴婢们守在外边是因为小姐需要什么,奴婢们就可以快速取来。”
凌正风见她说的不像假的,就说:“那你们就好好在外边守着,我进去看看!”
“是,三少爷!”
凌正风推门走了进去,就看到隔着屏风的床上,凌素雅的身影是半坐着的,也顾不及男女之妨,他快步绕过屏风走到凌素雅的床前。
“哥——哥哥,咳咳,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今年新年卫将军不放你假吗?”凌素雅因发烧变得脸色通红,说起话来嗓音也有些沙哑。
凌正风坐在床边,摸了摸她的额头说:“怎么会这么烫?为什么不找太医来看?你这丫头才回来几天,怎么又是天牢又是祠堂的?都怪哥哥没有保护好你,害你到处被人欺负。”
见凌正风自责,凌素雅勉强笑着说:“哥哥,我没事的!天气寒冷,生点病很正常。近段时间,我只顾到处给爹爹惹祸,结果忘记锻炼身体了,这也算我得到的惩罚,希望祖母和爹爹不要再生我的气才好。哥哥,对不起,还让你担心了。放心吧,只是小病,很快就好了!”
凌正风气呼呼地说:“什么小病?明明都快烧糊涂了!你怎么给爹爹惹祸了,我看都是那些什么公主没事找事,害你生病。听娘说,你在东庄的时候就曾生过一场大病,还差点失掉性命。身体这么不好,就不要来回折腾。哥哥只希望我的雅儿能快快乐乐地度过每一天。”
人生病的时候是最脆弱的,凌正风的这些话让凌素雅心中的这几日委屈全都化成了泪水。她以为她不会哭,因为在现代她比任何一个人都坚强,无论在多么恶劣的环境下,她都能保持坚强的笑容。但是她现在好想哭,异世的孤独和寂寞,因为凌正风这个古代的哥哥而有了安慰。
凌正风见凌素雅突然掉眼泪,吓得手足无措,只得粗鲁地给她抹眼泪说:“雅儿,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哪儿疼?你别光哭,快告诉哥哥,到底怎么了?玉枕,马上去请太医,快去!”
“哥哥,我没事,就是想哭而已。哭一会儿,我就没事了!”凌素雅抽了一下鼻子说。
正在这时,凌青云和王氏推门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宫中的何太医。
凌正风一见父亲和母亲进来了,马上说:“爹,娘,你们快来看看妹妹,她说她就想哭。妹妹,是不是烧糊涂了?何太医,你快来给雅儿瞧瞧,她好像哪里疼似的!”
王氏一听也着急了,赶紧让何太医给凌素雅把脉诊治。凌青云嘴上没说什么,但脸上也是焦急之色。
何太医望闻问切一番,对凌青云三人说,凌素雅并无大碍,然后他开了一个温和的治疗伤寒的药方,并嘱咐丫鬟给凌素雅熬上一些热粥,吃了药烧退了,病也就好得差不多了。
何太医离开之后,凌素雅吃了药就睡下了。
王氏守在她床边一直默默地掉眼泪,凌正风被凌青云赶回了自己的院子,而凌青云也一直守在王氏和凌素雅的身边。
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女儿,凌青云有些后悔,这是他的女儿,无论她想些什么、做些什么,作为她的父亲,以前无法给予她的宠爱,现在都应该尽力补偿才对。但是他却在逼着她成长,父女两个没有坦诚相对,反而互相猜测算计,哪怕这背后为的都是家人好。
雅儿,我的女儿,就让为父再自私一回吧!
*☆*※*
除夕之夜,宫中会举行皇族团圆宴会,所有皇室成员都要参加,陪着皇上、太后一乐。
钟离烨琛自从早上接到凌素雅生病的消息后,就有些心神不定。他想去看她一眼,就算知道她没有什么大碍,还是会忍不住担心。她从来都没有在自己家过过除夕,如今第一次在凌国公府过新年,竟然是躺在病床上!这让钟离烨琛对凌国公府更没有好感了。
宫中宴会刚开始进行,一支舞曲还没有跳完,钟离烨琛就偷溜了出来,反正他是戴着假面具参加宴会,皇上、太后知道他来过就行了,至于要不要待到最后,全要看他自己的心情。今天他心情很不好,无心欣赏歌舞。
钟离烨琛没有回自己的冰王府,也没有回牧王府见父母,而是骑马去了京城南台街上的一个独门小院。
此起彼伏的炮竹声宣告着新年的到来,钟离烨琛坐在院中,无惧寒冷,一坛子酒很快就见了底。
车轱辘的轻微声音压在昨夜的积雪上,慢慢地,灯火照不到的黑暗处出现一位一身白衣的嫡仙少年,他看起来十五六岁,赛雪如云的肌肤上有一双十分灵动的双目,白皙透明的双手一下下地拨动着木制轮椅的车轮。这是一位身有残疾的少年,但从他温和的脸上,看到的只是淡然、亲善和明朗的笑容。
“今夜是除夕,你怎么在这里?”钟离烨琛看了少年一眼,继续拿起另一坛装满酒的酒坛,豪放不羁地往自己嘴里倒。
少爷推动车轮的速度很快,他来到钟离烨琛面前,轻轻夺过他手中已经空了一半的酒坛,放在自己双膝上,不解地问:“大哥,为何如此饮酒?发生了何事?”
“无事!”钟离烨琛从自己的同母弟弟钟离烨文手中又夺过了酒坛。
“你从不如此饮酒,只在你迷茫的时候。上一次是五年前,因为爹和我,这一次是因为谁?”钟离烨文最敬重的就是自己的大哥,最了解的也是自己的大哥,但最让他心疼的也是自己的大哥。
钟离烨琛看着天空中偶尔闪现的美丽烟花,对一脸好奇的钟离烨文说:“没有为了谁!倒是你,除夕之夜这样好的机会,怎么不去约心中的佳人?你这样暗恋别人要到何时才结束?别忘了,你可是牧王府的嫡少爷,我的亲弟弟,天下的女人只要你想要的,就一定能得到手。”
钟离烨文一听到钟离烨琛说到夜会佳人的事情,耳朵竟然微微变红,他也看着天空说:“暗恋也是一种美好的情感,我的身份并不能决定对方是否真心喜欢我。如果她爱上的只是我嫡子和王爷弟弟的身份,那这样的女子也不值得我爱。我相信她是不一样的,我会等,等她转身看到我的那一刻。”
“如果她看到你,就一定会爱上你吗?”钟离烨琛知道钟离烨文虽然身体有残疾,但并不因此而软弱,唯独遇到那个他喜欢的女人才会变,就像现在的他一样。
钟离烨文笑着说:“也许会,也许不会。但无论是哪一种结果,我都会尽一切努力去爱她。如果她的生命中出现那个令她更爱的男人,也更能带给她幸福,那么我想我会退出,在一边看着她幸福。”
“为什么要退出!不要再等,机会从来不会给那些一心等待的人,如果你喜欢一个女人,就要去做那个令她更爱的男人,让她永远逃不开你撒下的网!”钟离烨琛眼睛里迸射出势在必得的火花,他想他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