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孽长老,无月也有疑问。”右座中站起来说话的绝美女子,正是无月魔子。“这断情长老对我峰中子弟心怀不轨,更时常有轻薄之行,不知这罪过,又当数几斤几两?”
“唔,也有道理。说起来这个断情竟一直对无月峰心怀那般不轨心思,如非已死,本也应该来刑堂受审的。不过,他最多也就是个带罪之身,罪不至死。既然如此,那此女的罪行当减,但是思过三年,也太轻了。”
“功德长老、罪孽长老所言甚是,而且我看断情长老死状跷蹊,还须查明。”中年书生也插话道。
“不必再查了!心魔门折损内门子弟十六人,真相未明,老夫会另外彻查!至于此女,就按功德、罪孽两位长老所言,判罚此女地牢思过三年,再另罚一百‘思过鞭’!”
“一百思过鞭?”俊秀青年拍案而起,蹙眉怒斥:“刑罚长老,她这小身板去吃一百鞭,你这和处死她有什么分别?公平何在?”
“公不公平不是你说了算。”刑罚长老慢悠悠看向左右两侧:“功德,罪孽两位长老以为如何?”
对视一眼,功德长老和罪孽长老俱是点点头,宣布道:“刑罚长老判决得当,我等十分认可。”
这样一来,俊秀青年也只能闭上嘴了。
“押下去,到心罚坛受刑,内门子弟以上观刑,以儆效尤!”
就这样,文青青被驾着走了下去。此时她心中甚是老定,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了。从最初的门派奸细罪,到现在的内门子弟杀外门长老罪,从最初的凌迟处死,到现在的地牢三年,鞭刑一百,她可谓捡回了一条小命,还顺理成章获得了心魔门内门子弟的身份。
也许有更轻松的路,也许她命运本应是顺顺当当回到心魔门,接受一个月后的招新,舒舒服服地在无心老人的羽翼下慢慢成长。然而,她却宁愿要现在更艰辛的路。这是她背负了吴青峰的血,袁懿的泪,还迅速领悟了心魔真经第二层,所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心罚坛建于心魔门中央宫东南方处,乃是一座万丈悬空的高坛。高坛呈半岛姿态,通过一道细长的道路与心魔门接壤,围绕坛外一定距离,是刻意建造的空地,供门人观刑。文青青无暇感叹这鬼斧神工,一并在前方等着她的,除了刑罚,还有刑堂上力挺她的二人。
中年书生话不多,但字字句句掷地有声:“坚持住,活下来!”
俊秀青年满脸忧色,一双狭长的明眸写满不忍:“思过鞭除了带来肉体的痛苦,也会鞭打在你的神识上。但你若能熬过来,对你日后的神识修炼有大好处。”
文青青点点头,大恩不言谢,那就等她活下来后,再找机会报答两位恩人吧。
慢慢走上邢台,跪下,文青青低下头,闭上了眼。
一鞭下来,小脸立刻煞白了几分。肉体上的痛苦跟神识上的痛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第二鞭,文青青有直想抱头在地上打滚的冲动,想痛哭流涕,躲到别的什么人的怀里祈求庇护。谁都好,大奸大恶也好,只要不用受这种痛。
第三鞭,她开始不断抱怨自己为什么要趟这趟浑水?不要管吴大哥,自己逃走不就好了吗?但她马上清醒过来:不好,这才第三鞭,怎么自己就开始扭曲了,忙振奋精神,狠狠一咬舌头,同时也暗叹这思过鞭好不厉害,竟会一直叫人后悔,促人反省!
明白内里乾坤之后,文青青调整自己反省的方向,此后第四鞭,第五鞭,一鞭一鞭抽落,她死死忍着。每抽一鞭,她就在心里骂一句:刑罚老不死,都怪你,那么腹黑做什么?要不就骂:血魔女人妖,诅咒你一辈子没人要!还骂那仙道的男修:一看就**掳掠,无所不干,迟早遭天罚,死了没人收尸!
忍着忍着,把这几人连带刑罚长老的十八代祖宗通通骂了个遍,才勉强熬过了五十四鞭。就在她以为自己已经痛麻木了,正暗暗吁一口气时,突然痛楚似乎又卷土重来,而且还好像成倍加重!顿时大脑钝痛,好似被人开颅取脑一样,竟再也跪不住,牙关打着颤倒在邢台上。
失策了!文青青颤抖着想,原以为疼麻木了,精神便松懈了,却不想这鞭似乎会知晓一切,立刻施加更大的痛楚,叫人无所适从,瞬间崩溃。
邢台上,肉体鞭笞之声依旧在回响。行刑人并没有因为这少女的倒下而停止,依然是一鞭接着一鞭。许多内门子弟看得都是心惊肉跳,心想得罪谁都千万不能得罪刑罚长老,看那思过鞭,啧啧,真不是吃素的。
啊啊,好想就这样晕过去。文青青双目迷糊,迷蒙中看见满山的黑衣子弟,对着自己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然而现在她连晕过去都做不到,每一下鞭笞都会痛得人无比清醒,痛得让人恨不得咬舌自尽,却又痛得让人求死不能。
幸好小懿走了,幸好小懿不用受这样的苦,幸好……我还是有保护人的能力的。文青青眼角滑出生理性的泪水,眼前浮现起袁懿羞怯而腼腆的笑容。在这普天之下,如果说文青青还眷恋着谁的话,那必定是那个与她袒露心扉,夜话身世,胆怯羸弱却一直站在她身后支持她,陪伴她的孤独少年。
她好想跟他说:其实我真的没有当过你是累赘。你根本不明白,你这么信任我,依赖我,对我而言根本不是包袱,而是救赎。那次命悬一线,你对我伸出的手,让我有勇气与死亡争夺人命,与绝望争夺生机。她好想跟他说,从今以后,也请一直信任着我,支持着我,守候着我……但是一切都不能了,小懿已经走了。从今以后,就是陌路。
但还是很感激上苍,让我遇到了小懿。感激上苍,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让小懿曾经留在我身边过。人不能太贪心,贪心过头会遭到惩罚的,就像现在这样……
在剧烈的疼痛中,文青青渐渐满心充盈着感恩。然而她却不知,内心深处那道白种正产生着异变:芽苞穿透了那层种膜,绿芽悄然伸出,恣意地伸展着翠绿鲜嫩的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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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地的银白中,一个瘦弱的身躯一步一跌撞,踉踉跄跄地向着前方跑去。他的小脸本就十分青白,如今被雪一映,更是白得吓人。
突然,他身躯不稳,扑到在雪地上。尽管不痛,却冻得他狠狠打了个哆嗦。他本穿得单薄,又数日来不眠不休地赶路,早已又累又饿,恨不得就此睡过去才好,只是就在他萌生出这样念头的时候,突然耳边传来一声轻柔的呼唤:“小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