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千音要求直树雇佣自己,直树虽觉得有些奇怪,但他对千音莫名有种亲近之意,不愿怀疑。他又确实不想自己亡于雨女之手,亦愿相信千音确有些非常人之能,便依言行事。
如此,已到了午夜时分。贺茂古宅仍是雨水不停,许是雨女被迫离开直树身边的怒意之故,这雨是愈下愈大,几成暴雨之势。站在屋门看去,院中那棵古树几被雨帘隔开,只隐约可见树影。
听了千音的解释,直树奇怪道:“因为她之前一直都是趴在我身上,所以我才一直有那种浸在水中的潮湿感;如今你将她驱赶到院中,虽然不能止去这里的雨,但已解了我身上的湿气——即如此,我的性命还是未能从她手中夺回?”
千音点头道:“所以我们要另外去找帮手。另外,我看你好像没有什么激动的感觉啊?你是不怕死还是怎么得?”
直树摇摇头,却不解释。
因为他也不知道要如何解释他的心情。他也是人,当然不会不怕死。不过,比起死里逃生的庆幸感,他却是更在意遇到千音之后的心情。
说不清的感觉。高兴有,却不是百分百;还有丝伤感,又夹杂了庆幸,更有些,怨恨……这般复杂的心情,要他如何解释?他自己都不明白……许是前世的牵绊吧?直树并不信什么前世,但此时,他却只想到这个说不上解释的解释……
不过,此时既然弄不清,也不必强求。但是先解决当下的问题才是正经。“要找什么样的帮手?”
“这个啊,谁知道呢?”千音只是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只轻声道,“应该快来了吧!”轻若耳语。直树几乎觉着那只是一阵清风拂过,不辨虚实。
而后,当那位红衣女子出现在院中时,直树只以为那就是雨女,惊讶万分。奇怪于自己居然突然看到她,也只以为那女子浑身上下全没半分湿意全是因为雨是为她所起。
却听得千音唤她:“唉呀,真是守约的美人啊!”那女子宛宛走来,举止典雅大方:“我道是谁唤我,却原来是您这位大人。今日又要如何坑人呢?”
直树这才明白,这位原来就是千音所说的帮手。他正想着,不知这位“帮手”是千音何时寻来的,就听到千音介绍道:“这位美人,直树你称她骨女就好。”
骨女!直树心中有些想苦笑。身为扶桑青年,更是传说中的大阴阳师贺茂保宪的后人,直树怎会不知道骨女的传说?这不会是引狼拒虎吧!
骨女:生时被人欺辱、蹂躏的女子,愤恨而死后,化为厉鬼向人索命。因为只剩下一堆骨头,所以会用人皮伪装自己。
千音这可真是……
千音虽然看不到直树心中所想,但看到他的眼神,也能猜个大不离。不过,她并不太在意此事。她与这位骨女乃是三年前因为“静”的一桩任务来扶桑时所识,二人言谈甚笃,成了友人。如今,见到直树为雨女所缠,千音一时之间,只想到了唤骨女助阵。骨女修行日久,早已习成化形之术。如今,既然知道千音唤她来这个妖怪中也颇有名字的贺茂直树处,她也顺便施术使这个人类亦然看到自己。
不过,这些暂时倒不必向直树解释太多。
骨女听得千音的介绍,假意不满道:“真是,我有名字的啊!”千音笑道:“名字不是咒么?不能随便告诉人啊!”骨女轻叹:“总是你有道理。”
千音摇头,将话题引入正题:“那就是我的麻烦,你能帮我解开么?”骨女望着院中已是一脸苍白的雨,叹息道:“真是残忍的人啊。那般柔弱的妹妹你也忍心下手?”又看向直树,问道:“她是那样的美丽柔弱,你真不愿与她一起?”自然,在骨女眼中,勉强算是同类的雨女比人类的直树要值得亲近得多。
直树听着这话,轻轻摇头道:“我连她的样子都看不到,要如何怜惜她?”
“是么?”不知道是谁轻问。随着这话,直树的眼中亦出现了一位周身笼着雾气的柔弱女子,一身白衣,一头长发。眼中也是水光盈盈。
“您不记得我了么?您是那样的温柔,见我一人在雨中,将伞让给我,自己淋雨。我是那样的感谢您,自愿追随于您。只愿与您相伴。您却不记得我,不愿再怜惜我了么?”雨女含怨泣道,令人不禁要落泪的悲婉。
可惜,在场几人都是那样的硬心肠,全然不知该如何怜惜她这位柔弱女子。
千音低头不语,只是唇角含笑。骨女掩袖轻笑,美目含情望着直树:“果是位温柔人啊,我都要心动了呢!”
直树有些无奈,却只能坚拒道:“可我不喜欢你啊!这位对你的深情是不公的,恕我不能接受你啊!”
“为什么呢?”雨女泣道,“你不喜欢我,又为何要让伞于我?欺骗我吗?”
“让伞给你,只是因为你是女孩子,”直树只能指着千音做挡箭牌道:“千音也是如此。她也没有误会我喜欢她啊!”
“你真是太无情了!”雨女不再哭泣,看向直树,“可我还是那么喜欢你,请我和我一起走吧!”长袖伸长,袭向直树。
“真是不懂礼貌啊,现在的小孩子。”骨女轻轻一挥手,雨女的袖子就从中而断,前端颓然落于直树脚下。“为情所困是多么的愚蠢。”
只是一步,骨女就已站在了雨女面前。她的面皮自然剥落,两个黑深深的眼洞直直盯着雨女,“离开吧,还是你想毁于我手?”
雨女摇着头,无力地哀泣:“可我喜欢你呀……”
“真是愚蠢啊!”骨女弯腰拾起自己的面皮,重新贴好。而雨女早已化成一片雨雾,消无声音。不知要再形成一个雨女,要多少个岁月啊!
“不知道男人最是无情的生物么?”骨女说着,当她再次抬起头来,依然是那样美丽大方的端庄女子。
“你一点都不怕我么?”骨女看着直树,审视着他。方才她的脱皮之举,直树都看得清楚明白。可这个年青人却是一点儿害怕的表情都没有。
直树摇头:“我既然知道你是骨女,又为何要害怕。”以人皮伪装自己,是骨女的特色啊。
千音笑了起来。方才她是最轻松的,全场旁观无人理会。“直树是贺茂的后人啊。”她向骨女解释道。
骨女笑,满眼的狐疑。却不打算追问。
不像啊!就算是贺茂的后人,却是一点儿阴阳术都不会,一点儿灵力都没有。
当真,是吸引人的一道大餐啊!
“那么,你不与我一道走么?要留在此处?”眼看看日光要出现,骨女亦要告辞。、
千音看向直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