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天为誓……岑湘不曾想到此举。耳边只剩下回音空旷，身体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快要呼之欲出，快要生生占领她的全部意识。
她想要走过去，想要向他伸出双手，身体已经不能自主控制，岑湘心底只觉一阵惊惶，那种揉进骨血里的爱恋，那种近乎绝望的执着，快要将她的灵魂与肉体分裂。
难道身体的主人要回来了！
房内突如毁灭一般变得死寂，林宝娴半跪半站着，从头皮到脚底皆是一片发麻。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岑昊下过死命令，而自己却是打心眼里疼惜湘儿，也喜欢这个心思单纯的七皇子。
林宝娴此生只有这一个孩子，几乎将所有心血全部倾注于她，她想让岑湘嫁个好人家，能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好她的湘儿。萧沛的出现原本在她看来，当真是前世修来的缘分，但她从始至终都不明白，为何岑家祖上会有这么一条没有缘由的祖训，岑昊也始终死守着，并不与任何人说起。
岑玥立在床边，手捧着破碎的瓷碗，眼眶已经微红。她也正值华年，许多事她都看得唯美而凄绝，心中也曾为他人含苞等待过，一生相许过。如今是最不能见得这样的场面，心中戚戚然就要往外走。刚想推门，岑昊就掀开门挥手踏了进来。
“若从今以后，岑湘再不是岑家之人，我便答应你！”
这一句冷冰冰敲打在凝滞的空气里，让岑湘的心都仿佛掉进了冰窟。岑玥和林宝娴更是犹如被凌空霹雳般，顿时心跳都梗在了嗓子里。
萧沛唰地站起来，他顺着那句威严的声音往后看去，目光直直投进岑昊深不见底的眼波里。
他和他之间，仿佛悬着一根看不见的弦，紧紧拉扯着，一触即发。
“爹……你不要湘儿了吗……”
一阵没有由来的窒息感像是立马就要将岑湘湮灭，心底传来阵阵揪心裂肺的难过。意识变得越发浅薄，岑湘觉得自己的灵魂快要挣脱束缚，灰飞烟灭。
身体的主人难道还有意识，难道她根本没有死？自己为什么会重生到一个自我执念如此之深的肉体之上，自己是不是就快要被驱逐而亡了呢……
萧沛看着岑湘冷汗涔涔，面白如纸，心疼得无以复加，他捏紧了拳头，正要对着岑昊开口，却见他像是拼命压抑着情绪向前走了几步，走到岑湘跟前。
林宝娴跌跌撞撞横进了两人中间，岑昊没有理会，也没有推开，只是隐忍地，哑声开口道：“湘儿啊，家里已经没有你的容身之所了，你已入皇上视野，而我又曾当着众人宣布了你的死讯，如今，岑家除了让你在族谱上留一个白纸黑字的姓名，已经不能再给你更多了……”
“爹……”
“爹……”
岑湘和岑玥同时喊出，一个是迷离而涣散，而另一个却似乎激动着有话要说。岑玥身前的衣襟，指尖都开始发白，她闭了闭眼，仿佛下了好大的决心。
“爹！我不懂你！凭什么为了一条毫无道理的祖训，你便要牺牲家里所有的人，对我也是，对姐姐也是，你还想要毁掉多少人的幸福！弈儿一心想要考取功名，为家里争光，也被说成忤逆不孝，他如今跟着大哥从商，有哪一天又是真正快乐的？你从未与我们解释，口口声声说为了岑家，恕玥儿直言，如若不是岑家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为什么要……”
只听清脆的一声响，岑玥的话被那狠狠的一巴掌打碎在地，岑昊垂下手，颤抖着握紧了拳，脸色青白，青筋凸暴，胸口剧烈起伏着，似乎缓了好久，才咬着牙开口：“你若敢再言一句，我今天就把你拖去祖宗牌匾下，打死你这不孝子！”
岑玥从小在家被娇惯着，从来没有被人打过，只怕捧在手心里还会化了。如今她看着自己的亲爹爹，一脸绝毅，突然觉得分外陌生。她不敢再开口，并不是惧他，只是心神俱疲。那些不堪回忆的往事如今却如潮涌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那抹潜藏的恨意如今却已慢慢苏醒，仿佛只待一丝火光，便可燎原。
岑湘瘫坐在地上，脑子一片嗡嗡乱叫，她知道岑玥一定说错话了，那些即便是岑家上下每个人都猜测过的事情，也从来没有谁敢用它去挑衅，挑衅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骄傲的尊严。
她慢慢站起身，光着脚走了过去，双手轻轻覆上岑昊颤抖的拳。
“我懂爹爹，什么都懂，我会走……”
“不要！湘儿！老爷啊，她可是你的亲生孩子，哪怕是将她藏在家里，做一个下人也好！你不能赶她走啊！”
林宝娴扯着岑昊的衣摆，任她如何哭喊，岑昊已经纹丝不动。只是默默将捏紧的拳头松了下来。
“斩草若不能除根，后患无穷。如果我岑昊不是心狠之人，又怎会撑起江南一片产业，你知道我是个怎样的人。”
林宝娴心下一凉，突然止住哭声，她慢慢放开双手，默然地转过了身。是啊，他的狠，自己怎么会不记得呢。
当年，他杀人灭口，手起刀落，杀的却是他最心爱的女人。
当年，若不是那人死了，自己怎么会敌得过她，而当上岑家的大夫人呢。
只因为那人得见了他的秘密，只因为看穿了他的真面目，就可以不念旧情，甚至夺人性命。
若不是因为爱，想必自己又怎么会在知道他的残忍和冷血后，还要同他在一起。而这么多年，那些爱，也被慢慢消磨，最终化作无垠的积怨
岑湘点点头，没有说话，她往边上瞧了一眼，见岑玥干涸的泪痕挂在脸上，面无表情，只能勉强扬了扬嘴角，而后重重一跪，心绪平静道：“恕女儿不孝，以后不能再在爹娘膝下尽孝……我，走了……”
萧沛冷冷地看着岑昊，却不知道在想什么。
如果这是注定无法改变的结局，如果因此也能让岑湘同他在一起，又何尝不是半残半缺的圆满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