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她的丈夫!一个皇帝,一个迟早要统一其余二国的天子。在这男权的社会里,叶云溪竟然越来越习惯这种丈夫是天,皇帝更是天上的天的世界。她竟然就这么彻彻底底的变成了梁宛凝。她此刻想笑,却是笑不出来。虽然她曾经是一国公主,即使现在她也是六宫之主,可是她却差点被这个男人杀死,还是一个让她抛却姓名,深深爱着的男人。
从前在他面前她总是骄傲的,因为放眼这天下。至少这南越国,只有她配做皇后,只有她能与他并肩而立接受众人的欢呼和朝拜。无论姿色还是身份。可是,今天,梁宛凝竟然一反常态起来。她轻轻的欠了欠身,尽量让自己不卑不亢一些,缓缓的走到了那个已经被初桃安排好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岳冷弈是诧异的。他始料未及。从前的梁宛凝嚣张跋扈,至少在自己面前一直如此。曾经令他着迷过,也厌恶过。此刻见她这般的恭顺柔和,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她到底怎么了,而他自己又是怎么了。
岳冷弈微微的侧过头去,看着这个自己已经闭上眼睛都能画出来的女人,看她眉眼如画,看她肤如凝脂,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她那纤细的脖子上,那里有几道青黑的痕迹,虽然已经很淡了,可是印在她雪一样的肌肤上分外的刺眼。
这是他掐的。顿时闪过一丝不悦,这个女人居然都不遮掩一下,想必是故意露给自己看的吧,他心中立即又涌起了几分厌恶,扭过头去,冷冷一笑:“皇后倒是好心情,不是惹了风寒吗?也不早点歇着。”
梁宛凝听了这话,并没有太大的动作,不过头朝着杨广微微一侧,温和的笑着:“臣妾觉着好多了。”若是换作平日,岳冷弈这般的冷言冷语在梁宛凝耳中定能听成挑衅之言。定是又要卯起来争吵一番的。
岳冷弈听着这不咸不淡的回答,甚是不大舒服,心里那陌生的感觉又一次翻了上来,原来的梁宛凝是不会这么好好说话的,难道经过了这次她真的怕了?
他没有说话,目光朝着旁边的梁宛凝瞟了瞟,她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只是那目光实在有些空洞,仿佛是看着自己的,但又仿佛是穿过了自己看到更远的地方去了。岳冷弈微微的觉得有些不快,可是却又没有理由发作,只好说道:“刚才是什么调子,好像从来没有听过。”
“大概是方才皇上离得远了,没有听清楚。不过是一首诗经,《有狐》。”梁宛凝依旧是淡淡的笑着,不知道为何,每次都是岳冷弈漫不经心,自己则是气的火冒三丈。这会子倒是换了过来。轮到他岳冷弈心生不快却不好发作了。宛凝这般想着,嘴角的笑意倒是越发的明显了。
“哦?皇后好兴致啊。”岳冷弈一听是《有狐》不免更加的不悦。语气更是冷了几分。这南越国在他岳冷弈的治理下还不至于有人要唱《有狐》吧。更何况还是他的正宫皇后,这女人又想找什么事端么?
“只是来了性子而已!”梁宛凝倒也不怕什么。只是照实说了。本来自己此刻难道还不够悲惨到要唱《有狐》么?
岳冷弈紧紧的看着梁宛凝的脸色,想看看她那气急败坏的表情,这么些年来,他对于梁宛凝最熟悉的表情就是这种了,只是,今天他瞧了半天,梁宛凝连个眉头都没有皱,依旧挺直了脊梁,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只是有一点不屑的表情。
他顿时觉得又是奇怪又是无趣,虽然那一丝的不屑确是她梁宛凝会有的表情,只是,到底哪里不对呢,他依旧觉得有些难以捉摸。正当他又要开口之际。宫门口一个中年太监掐着嗓子低声道:“禀皇上,王婕妤传人来说,最近这风寒太重,连皇后娘娘都病了,她那里熬了汤药,问陛下要不要去尝一尝?”
岳冷弈只是看着梁宛凝,可是梁宛凝却还是一点表情的变化都没有,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甚至还站起了身子,微微一欠身:“王婕妤说得是,皇上,您看臣妾这风寒确实来得重了些,要是把病气过给了皇上,这不是大罪吗?”
“你让朕去静柳那儿?”岳冷弈愣了一下,有些错愕。这后、宫中有哪一个女人不是想着办法的将自己留在身边,哪有这样来了还往外推的事情。
静柳是王婕妤的闺名。梁宛凝听到岳冷弈这般的在自己面前毫不忌讳的直呼王婕妤闺名心中还是有一丝的愤恨,想到兴许是岳冷弈故意要刺激自己的。便也忍了下来。继续淡淡的笑着,拿出自己认为最得体的表情,道:“臣妾不过是关心皇上的龙体罢了。”
大约到底还是不甘心这般谦卑的,在“罢了”二字上加重了语调,难免还是有一些挑衅的意味。说完梁宛凝缓缓的低下了头,那好似瀑布一般的黑发从身后流泻而下,在那乌黑的头发缝隙间,岳冷弈看见了那好比凝脂一般光洁细腻的脖子,还有那淡淡的青黑色的掐痕,他站了起来,哼了一声:“那皇后你就好生休息吧。”说着就朝着宫门口走去。岳冷弈这句话,不是没有赌气的成分。
没有走几步,岳冷弈又停住了脚步,他转回头看着梁宛凝,一字一句道:“皇后是如何知道朕在外面走了一段路?”
梁宛凝只是笑着:“这夜深了,露气也是重了些,皇上这段路走得不短,连袍子都湿了。若不是看见那湿掉的袍子,臣妾又如何能知道呢?”
“皇后倒是聪明了。”岳冷弈冷冷的笑了一声,这后、宫的女人有多少心思,多少手段和方法他还能不知道吗?若不是有人通风报信,这个女人如何会知道自己是走着来的,又如何能摆下这样的歌舞班子,唱出那样的调子引他过来?想到这里岳冷弈的心里越加的冷了几分,这个女人还是不学乖吗?他原本还觉得今天她的表现有些不太一样,可是现在这么一想,只怕是这个女人费尽心思安排的手段罢了,不过不得不说的是现在的手段好似高深了不少,让他到现在才看清楚了。
听着岳冷弈的话,梁宛凝心里说不出的不痛快。刺刺的。在他心中就只会这么想自己么?这个男人这般的话中有话,难道他就这么认定了是自己故意这么安排的吗?他就这般的记恨、这般的不信自己么?可她再也不能认输示弱了,那骨子里的不服气,那骨子里深爱着却又被伤害了的心不能再承受了。
梁宛凝嗖的直起了身子,她还是轻轻的笑着,这一刻,梁宛凝又一次打败了叶云溪,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几乎是一字一句的答道:“皇上天下最聪明的人,能做皇上的结发之妻,臣妾自然不能太笨了。”
梁宛凝的回答在岳冷弈意料之中,他就知道这个女人不会安省。只是转念一想似乎又没有这么简单,他皱了皱眉,深深的看了这个女人一眼,略带警告的语气:“皇后千万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
“臣妾谨尊圣旨。”梁宛凝毫不示弱。口气又加重了几分。
岳冷弈静静的注视着梁宛凝那张带笑的容颜,那种陌生的感觉的越来越明显,最终,这种陌生淹没了他内心所有的愤恨:“皇后好生休息吧。”这才真的转身而去。
这次梁宛凝却是听不出岳冷弈语气中的悲喜。只是傻傻的看着岳冷弈一点一丁的消失在了夜幕之中。竟然还是有些许不舍。不,也许不止些许。此刻属于叶云溪的部分开始肆意的嘲笑起梁宛凝来。而属于梁宛凝的那个部分只得悻悻的笑着,回去走到那个主位上坐下,让初桃吩咐散了歌舞班。独自靠在椅背上。
“娘娘是不是乏了?这夜也深了,要不要就休息了?”初桃见梁宛凝好像在自顾自的出神。到底是跟了梁宛凝这么多年的贴身婢女。心想此刻梁宛凝必定是在想那不识好歹的王婕妤,怕她这主子有气却都憋在了心里。其实初桃是明白的,这忍气吞声绝不是梁宛凝的作风。只是......
梁宛凝闻言,收了收思绪,淡淡的看了初桃一眼,只见这丫头担忧的眉眼都快挤到一块儿了。原本失落不悦的心情顿时扫去了一半。便直了直身子,应道:“也好。”
说罢便扶着初桃的手缓缓的站了起来,朝着屋子里走去:“天色不早了,觅荷你们也都下去休息吧。这里有初桃一个人伺候着,就够了。”
是的,有初桃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