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很快见亮,太阳的光线还没有照进来,倒是那迫不及待的鱼肚白就跳跃着已经翻墙而至了。
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雍王寝室中,除了这样一种银莹的白,便是充斥着满室的肃杀与诡异的静默。
顾长海持剑站立一侧,宛若冲冠暴怒的黑面神一般,浑身的狂杀凛然,势要杀安若素而后以命抵。
安若素却是满脸的素然,虔诚的双膝跪地,一直双手托着钟离寅的掌心,看着那只白白的大肉虫子,从最先的纯白,变得了现在的纯黑,她的双眼微微激动,却是头也不抬的道,“顾长海,你是想要王爷死,还是想要王爷活?”
“废话!你这个毒妇,你以为天底下的所有人,都像你如此一般的心黑恶毒么?”
顾长海紧紧的攥着手中长剑,破口大骂着,“你这个勾三搭四的贱人,恶妇!你联合那个钟离楚一起谋害王爷,我顾长海今天就是拼了这一条命,也要为王爷报仇!”
话落,举剑,照着安若素的脑袋就砍了下去。
安若素轻飘飘一句话飞出:“王爷没死!”
“噗”的一声,顾长海拼力砍下的那道剑光,就在这最后的关头,最后的千钧一发之际,生生的偏离了安若素的范围,砍到了旁侧的床铺上。
刹那间,絮布乱飞,欲遮人眼。
顾长海“哇”的吐出一口鲜血,力到尽头,却是强行逆转,免不了会遭受一些反噬的。
但无论怎么样的反噬,都及不上他现在的震惊与狂喜!
“你……你说什么?王爷还活着?王爷还有救吗?”
“哐”的一声,将手中长剑一扔,扑到钟离寅床前,满脸急切的急急吼叫着。安若素淡然若定的微微一笑,“你若再对本妃出言不敬,或者心存杀意的话,本妃也不介意,现在就杀了你!”
不高不低的声音,温温柔柔的气息,浅淡若兰一般,轻轻蕴染在这清凉舒爽的晨曦之中,莫名的就有一种心安的感觉。
顾长海顿时就一愣,继尔鄙夷嘲讽的道,“王妃想要属下的命,可也没那么容易的!”
“那么,如果是王爷想要你的命呢?”
“那不可能!”
顾长海一口否决,“属下对王爷忠心耿耿,天地可鉴!王爷怎么可能会不分青红皂白就要了属下的命?”
如此一想,真是荒唐至极!忽又想到什么,猛然低头去看王爷的脸色,却是已由最初的青黑,变成了现在的浅黑,那毒……竟然真的是在缓慢消散么?
“这……这是怎么回事?”
下意识叫着,他视线落在安若素托起王爷的掌心中,那一只好大的虫子,浑身发黑的看起来做呕欲吐,却突的眼睛一亮,“王妃娘娘,这是……”
“盲蚕。”
安若素淡淡吐出这两个字,脸上已有些微微的喜意流露。
想不到这盲蚕,真的能行,不枉她夜入同仁堂,去拿了这个镇店之宝来用。
“什么?盲蚕?”
顾长海已经惊喜到失声,激动的道,“娘娘,您竟是能够找到这天地奇物来为王爷解毒,请恕属下方才冒犯……”话音一转又道,“只要王妃能够救活王爷,属下愿以命抵过触犯王妃之罪!”
瞧这态度,刚刚还恨不得杀她而后快,现在却又用命来求她了。
这算是什么?
有用了,就来菩萨一般的拜拜你,没用了,就要一脚踢开了么?
唇角勾起,安若素似笑非笑的摇摇头,“顾长海哪顾长海,你这样毛燥的个性,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
手势微动,将那条吸足毒液的盲蚕缓缓从钟离寅的掌心收回。便听耳边“扑通”一声,顾长海知错就改的跪在了地下,打算要给安若素赔礼道歉,却又瞬间疼得闷哼一声,脸色骤然发白。
缓缓的将头低下,那满地的碎片,尖利如刃,他这么一跪,正好便刺入肉中,那王妃……视线随着缓缓转移,安若素跪落的双膝处,已是血迹斑斑,说不出的骇人。
纵然她一身的红衣如血,与地下的颜色极其相近,但顾长海还是能够迅速的判断出,那些是血,又哪些是衣服本来的颜色……
“这一条盲蚕,到底还是不够……长海,去将它好好的埋了吧!要小心,它吸食了王爷身上的剧毒,此时也变成了剧毒之物。不要让人碰到它,免得再出什么意外。”
小心翼翼将手中的盲蚕递给了顾长海,顾长海慌忙就着自己的衣襟撕了一片下来,将那盲蚕整个的包好,忍着膝下的疼痛,一瘸一拐的向着门外走去。
安若素却是跪着身子,仍旧没动。
她一脸淡然的又检查了一下钟离寅的呼吸,感觉已是明显的有了起伏之后,便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想也不想的拿过他的手,就着之前盲蚕吸食过的地方,低头吸了起来。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这是一句流传很久的诗,却也很形像的说明了春蚕的一生,活着,只是为了吐尽自己腹中的锦秀风华。
那盲蚕,也是如此。它活着的时间,比春蚕还要短,却是一生只为了吃饱那么一次。
当它雪白的身体完全因为吸食了毒液而变得黑亮如墨时,它的生命,也便到了尽头。
此一生,如此悲壮,又如此悲哀。
安若素不去埋怨为什么只会找到一条盲蚕来为她所用,她现在,却只会感激。
感激这老天爷让她重活一世,也感激这一条盲蚕,为了救她的夫君,而拼完自己的短暂一生!
“王爷,妾身现在,也再也找不到第二条盲蚕来救你了……那么妾身,便来做那第二条盲蚕吧!”
吐尽嘴里的第一口毒液,安若素惨然一笑,“夫君,这一世,你我生要同床,死,一定要同穴!只可惜……我却不能杀了那人,为你报仇了……”
绝决的俯身,再次吸毒。
她是用自己的命,来换他的命!
“王妃娘娘,解药,解药来了……”
当顾长河飞一般的拿着刚刚得到的解药飞奔而来时,安若素唇角发黑的俯在钟离寅的床前,安然阖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