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很密,而且都是阔叶树木,雨虽然下得大,里面却淋不到什么雨。
背负着双手,站在树林边上的柳耀京昂首远眺,微微一笑,道:“这场雨下得好,前两天热得要命,淋一淋心里舒畅。”
他笑得虽然看似轻松,心里实则仍然沉重,只是身为主帅,岂可因为自己的情绪影响士气?这场雨淋下来,全身凉透,确实令他心里舒畅了不少。
众将来到柳耀京身边,望着已经湍急的江水,心中激荡一时难平。
柳耀京缓缓道:“人们常道,人应学会急流勇退,可是乱世之中,处处急流旋涡,根本就无路可退,退就是死!”
张珏目光一闪,看向柳耀京:“大将军想攻占桃花坞?”
柳耀京道:“桃花坞?”
张珏道:“就是这次袭击我们的坞堡。”
柳耀京看了张珏一眼,掀眉道:“我好像什么事都瞒不过你了。”
张珏笑道:“哪里哪里。”
柳耀京笑了笑,道:“先前赵虎勘查到两处适合兴建坞堡的地方,其中一处距桃花坞不过两里,我本不愿和其他坞堡离得太近,可是既然桃花坞自己要送上门来,我岂会弃之不用?”
张珏点了点头,道:“桃花坞这次虽然损失惨重,但坞堡坚如城池,并不容易攻下。”
柳耀京道:“我并没有说一举拿下桃花坞,我们大可以边新建坞堡,边围住桃花坞,反正离得那么近,我们打得起持久战。”
张珏一笑:“桃花坞此次损失了一半的壮丁,他们的庄稼恐怕没法收割了。”
众将领站在一旁一直静静地听着二人对话,心里都明白了下一步计划。
此时六幺忍不住接口道:“咱们人手多的是,当然由咱们来代劳咯!”
众人听了,一起会心地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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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坞,议事厅。
跪在地上的花荣,浑身湿透,满身泥污,狼狈不堪。
坞主花奇源听花荣嗫嚅着将败报说了一遍,直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花荣,道:“你你你……”忽然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便往地上倒去。
厅里众人大惊,花荣离得最近,赶紧跳起来将父亲扶住,叫道:“爹!”
他的大哥花迪抢过晕厥中的花奇源,一把将花荣推倒在地,怒道:“都你是害的!”
花荣与大哥花迪向来不睦,仗着父亲喜欢,从不把花迪放在眼里,若在平时被花迪这样推上一把,早跳起来不肯干休,这时爬在地上,却不敢吭声。
花迪又喝道:“来人,把他给我关起来!”
花奇源年岁已大,身子骨一向不好,按照规矩本是长子继承父业,可是花奇源从小偏爱花荣,暗中有意将坞主的位置传给三儿子花荣,花迪知道了心里自然记恨,何况平时就与花荣搞不到一块儿去,此时见父亲和宗亲们都对花荣极为恼火,如何肯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花荣知道自己这次铸成大错,而且不顾士卒自己跑回来,确也无颜面对众宗亲,心中虽恨极了花迪,却不敢反抗,乖乖地被人架了出去。
花迪心中暗喜,面上却显得十分焦急,抱着花奇源往室里奔去,口中连叫人传郎中。
次日上午,雨过天晴。
躺在床上,刚刚悠悠醒转的花奇源见花迪走进来,满脸的愁苦之色,颤巍巍地道:“迪儿,我花家儿郎有多少回来了?”
花迪叹了口气,道:“只有八百多人。”
花奇源心头一急,突然不停地咳嗽起来,坐在他身旁的正室夫人也是满头花发,赶紧给他揉着胸口,垂泪道:“老爷,您别着急……”
他跟前的女儿花妒鳞叫了声“爹”,亦是泣不成声。
花奇源只娶得有一妻,育有三子一女,二子早年不幸夭折,女儿年方十七,长得闭月羞花,倾国倾城,是远近闻名的美人。
花迪静静地等父亲止住咳嗽,忽然又紧锁眉头,道:“爹,有一件事您听了别着急……”
花妒鳞忽然回过头瞪着花迪,截口叫道:“你明知爹听了会着急,就不要再说了!”
花迪苦笑一下,叹道:“可是这件事实在太过重大,还得请父亲大人做主。”
花妒鳞气极,正欲开口指责,花奇源伸手阻止道:“妒鳞,让他说。”
花妒鳞叫道:“爹!”流着泪,却也不敢违拗。
花奇源很疼爱这个女儿,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她的小手,以示安慰。
花迪嗫嚅着道:“方才……方才……”
花奇源咳嗽一声,怒道:“方才怎么了?”
花迪长长叹了口气,道:“我们的坞堡方才已经被昨天来的流民军给围住了!”
花奇源惊叫道:“什么?”忽然又不停地大声咳嗽起来,咳得数声,吐出两口鲜血,又晕了过去。
花夫人和花妒鳞吓得手足无措,又哭又喊,还是花迪显得异常沉稳,跑出去叫大夫。
花奇源一日之内如此连晕了数次,最后大夫黄金儒摇了摇头,长叹一声,说道:“坞主恐怕不行了。”他话一出,花夫人也跟着就晕了过去。
花奇源弥留之际,把宗亲族长叫到身边,当面将坞主的位置传给大儿子花迪,要求宗亲们对花迪给予全力支持,宗亲族长虽然对花迪的能力有所怀疑,但桃花坞是当年花奇源一手建起并经营下来的,他的遗言自然得遵从。
花迪由此得偿所愿,可是堡外的“济海军”给他心中的喜悦蒙上了阴影,而宗亲族长不断逼他出对策,更令他头痛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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堡外,以柳耀京为首的“济海军”主要将领骑在神气十足的战马上,眺望着前方的桃花坞。
桃花坞濒临沔水,距沔水仅有百丈。堡垒又高又大,坐北朝南,建在一处山坳里,四面环山,滨江的山势略低,仅有一条四骑宽的小道可供车马出入,坞堡的四周挖有深深的护堡渠,前面还有阻马桩、陷马坑,俨然一座比例稍小的坚固城池。
柳耀京用马鞭遥指着坞堡,笑道:“要建这么一个坞堡,少说也要十年。”
郭靖安笑道:“这不是正好么?我们正需要这以一个坚固的壁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