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早就已经吃完了,六幺穷极无聊地拨弄着筷子,拈盘子里残留的肉屑往嘴里塞。
柳耀京聚精会神地听掌柜的讲话,其他人只有老老实实地坐着,白发苍苍的掌柜不知被六幺暗中咒了多少遍。
这时,掌柜的终于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六幺不禁暗中松了口气。掌柜的对柳耀京道:“客官还要不要加菜?”
柳耀京道:“炒两个精致小菜,再盛两海碗米饭,打包。”
掌柜的答应一声,进到厨房吩咐去了,不一会儿,走到了出,将门慢条斯理地关上了半扇,嘴里喃喃自语:“没生意喽,还是早点暖床睡觉,能有头好好睡一觉就好好睡一觉。”
掌柜的这句话里饱了几多辛酸,柳耀京没有亲历这个时代人们的苦难,并没有多大感触,他将壶里最后一口酒灌进肚子里,随口问道:“掌柜的,既然胡人都已经到了后院了,大家怎么还不逃?”
六幺忍不住了:“大哥,咱们不也没逃么?你又……”
见柳耀京脸色不善,六幺马上闭上了嘴,垂下了头。
掌柜的苦涩地一笑:“怎么没人逃?你也是本地人,难道不知道城里起码空了一小半?”
柳耀京道:“我大病了一场,外面发生的事,什么也不知道。”
掌柜的点点头,长长叹了口气:“什么都不知道才好呢!现在大部分还是不愿走,安土重迁嘛,谁都不愿舍弃祖业,而且上党由太守庞淳坐镇,尚有五千兵马。”
柳耀京点头道:“哦。”
掌柜的道:“客官要不要再来壶酒?”
柳耀京微笑道:“你这个提议好。”
回到柳府,柳耀京与大伙闲聊了一会儿,便回房歇息。在回来的路上,一行人买了新的被褥、靴子等物,还买了许多炭。一进到屋里,柳耀京就加旺了炭,使得满室皆暖。
柳耀京从没这么早睡过,哪里能睡得着?躺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觉浑身不自在,便在房间里来回地渡着步子。没多久,忽然停下脚步,仰面惨叫一声,他觉得这里简直就是囚牢,于是做出决定出去转转。
在没有路灯的照耀下,街面上一片漆黑,天空中费尽了千辛万苦露出脸来的几颗星星,根本不足以给人指引道路,空旷的大街除了他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咔滋咔滋”之声,再在也没其他声响了。
人们在害怕什么?是彻骨的寒夜,抑或是近在咫尺的战争?
柳耀京并不惧怕战争,前世虽然号称和平,但危机四伏,在他的信念里只有以战止战才能换来和平。出于好奇,他突然很想见识见识现在这个年代的战争是什么样子,场面是不是像电影里那般宏大?不过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个念头实在是很愚蠢,好奇心会害死猫的。
街上实在是没什么可转的,除了寥寥可数的几家客栈还开着门外,其他店铺都早早地打烊了,就连万花楼也不可思议地关门了,柳耀京很无奈,只好折回去睡大觉。
有钱好办事。
洗脸终于有了热水,早餐也自有兄弟买回来。
好不容易熬过一夜,第二天一大早醒来,王小宝便殷勤地打了盆热水进来。洗漱完毕,用过早餐,柳耀京撇开烦恼,依然留下乔二锤,抖擞精神出门了。
没走多远,柳耀京觉得很奇怪,路上的行人好像都忍不住要多瞧他两眼,柳耀京摸摸自己脸,难道我今天特别的帅?
——大街行走的,大概没有谁像柳耀京那么神气,那么施施然仿佛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别人的心思,柳耀京当然不知道。
今天外面虽然依然很冷,但太阳已经出来了,明朗的天空总是会令人心情愉快些,行人自然也比昨天多得多。
不过柳耀京渐渐发现,他们中有不少人背着大小包袱,行色匆匆,看来是出城逃命去了。
走了半上午,柳耀京正准备和兄弟们找个地方歇歇脚,忽然听见前边有不少人大声喧哗,他好奇心起,循声而去。只见在一个大户“陈俯”的大门前,聚集了不少人,数十人围成一圈,似乎在看什么杂耍。
柳耀京挤起人群一看,脸上忍不住露出微笑来。
只见人群中有一个壮汉,捋了捋衣袖,竟去举地上一个大磨盘。这磨盘少说也有两百斤重,那壮汉直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满脸胀得通红,也只将磨盘举到半胸便再也举不起来了。
柳耀京向身边一人笑问:“喂,老兄,这位大哥这是在做什么呢?”
这人道:“陈员外请护院,谁要是将这磨盘举过头顶,谁就可以进他陈俯做护院,每个月有一缗钱呢!”一脸羡慕的样子。
每个月能有一缗线的收入,在这个年代是非常可观的了,到了现代起码是个金领,看来那个陈员外为了保命真舍得花血本。
这时举磨盘的壮汉耗尽力气,磨盘砰地一下砸在地上,溅起了一片雪雾,壮汉一脸沮丧,灰溜溜地钻入人群去了。
一个五十岁上下,一身管家打扮的人背着手,顾左右大声道:“还有没有人过来试试?”他连喊了两遍,再没有人上去一试。
一人叫道:“戚管家,就不能弄一个小一点的磨盘么?”
戚管家道:“不行!这是员外指定的,我也没办法。”
众人嘀嘀咕咕,就恨自己没多长点力气,而在戚管家身后站着三个大汉,俱是脸有得色,看样子是通过了考验。
忽听一个雄壮的声音道:“我来试试!”
众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齐相扭头瞧去,只见一个身材魁伟、长相英俊的汉子昂然走到场中,他举手头足间仿佛天生就有种傲视睥睨的气势,可嘴角的一抹浅笑,却徒添了一丝狡黠。
这人自然就是柳耀京,就连六幺都觉得今天大哥很不一样。其实柳耀京只不过比他们多了份自信,自信的人往往都有种魄力。
柳耀京站出来并不是想去当什么护院,纯粹是一时兴起。
内中有认识柳耀京的,显得很吃惊:“这不是柳忠的公子柳耀京么?”
另一人道:“是啊,不是听说他得了不治之症死了吗?怎么好好的?”
先前那人很有正文感:“这厮败家败德,气死双亲,不治之症居然让他活过来了,真是老天瞎了眼……”
“嗯?”
那人还想骂,四个恶徒已经围了上来,横眉竖眼,那人吓得脖子一缩,拉着另一人飞也似地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