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憨一看，竟然是个女娃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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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都围坐在堂屋里的四角木桌边，桌上摆着几碗饭菜，可是谁都没有动。玉梅靠在娘旁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带着稚气的眼睛盯着这个“不速之客”。气氛寂静得有些可怕。女娃儿一米多高，十岁左右的样子，她站在堂屋靠近门的地方，手上提着个花布包袱，抬头看了四周一眼，又低下头看自己的那完全湿透且沾满泥土的薄布鞋，破洞里露出红红的脚趾，不自觉地往回缩着。冻得发紫的脸颊上，一双眼睛也红红的，又恐惧又隐忍。
马老憨坐在椅子上，两手互插在袖筒里，撑在两腿上，嘴里一个劲儿地拔着叶子烟；刘秀珍对家里可能又要多个人丁很不待见，是个男娃还好，偏偏又是个女娃。家里本来就家徒四壁了，张张嘴都要吃饭，又添一个，一时也不知道说啥好。她走过去，用胳膊肘碰了碰老憨，又朝那女娃努了努嘴，示意要老憨问个清楚，不是的话趁早打发走。
几个人干看着也不是个办法，老憨抽出一只手把烟斗从嘴里拿出来，直了直身子对这女娃问道：“你真是郑海明的闺女？”
女娃点点头，仍旧不敢抬头看人。这郑海明的闺女马老憨以前见过，不过是好多年前的事，那时她闺女还不到一岁。他跟老郑是多年的好友，之前在老郑家见过有这么一个闺女，也就一个闺女。老郑出征前，两人还见过面。不过那也是好多年前的事了，自从老马家娶了媳妇搬到这白水乡，两家人就没再怎么走动过。这么算来，老郑的闺女也的确跟这女娃差不多大。老憨回忆着，也越发觉着这女娃有几分眼熟。
“你娘咧？”老憨问。
“她…她走了。说带我来找马大叔，送我上车，就不见人了。”小女娃想起娘亲把她一个人丢上车，自己不见了，她又忍不住开始抽泣。
马老憨跟女娃她娘不光认识，当年关系还不是一般的好。如今她竟然把自己亲闺女一个人丢上车，让女娃自己找来，也实在是让他想不通。好多年没见了，人也不知道变成啥样。难道她真不要自己的孩子了？
“你娘她可好？”马老憨想起曾经的往事，又忍不住问了一句。
女娃摇摇头：“自从爹走后，咱们家剩的田就被村里的人给夺了，我和娘没有吃的，天天只能在自家门口种点菜。听说爹死了后，娘就得了怪病，听说会传染人，被村里人给赶了出来……”说到这，女娃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又泣不成声了。
“你爹娘不是还在袁家坪么？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老憨有点不相信，在他印象中，老郑家一直都很不错的。
“后来婆婆家遭遇批斗，我爹就带着我娘去了离这不远的太平镇，爹在那里分了些田。但那时村里觉得我娘是地主，都欺负她。爹走后，家里连田也没了。”女娃说道。
马老憨也叹了口气，想必她爹没了，娘儿母子过得不好哇！他又将烟斗放进嘴里使劲拔了几口。
“老郑是谁啊？”刘秀珍在一旁问道。
“一个老相识，你不认得。”老憨此时也没心思解释什么。
女娃突然想起什么，止住了哭，伸手在带着的包袱里摸了半天，掏出一个用布手巾包着的东西，打开来是一块色泽不是那么鲜亮的半块玉。她走到老马面前，递给老马说：“马叔，这是娘说让我交给您的。”
老马抬头，接过这半块没有什么形状的玉，突然一阵老泪纵横：“是，是她，是你娘亲啊！”老马端详着这玉，不住的摸眼泪。
刘秀珍虽然也不缺金银首饰，不过那是结婚前。自从结了婚来了白水乡，根本就没啥值钱的东西，过得是一穷二白。她这时一见这玉，顿时来了精神。
“那…..既然是你老朋友的闺女，好歹也是相识一场，就让她在咱们家住下吧。正好也帮衬着带带俩孩子。瞧这娃儿，多可怜啊…….”刘秀珍说着，走过去，似乎很同情地摸了摸女娃的脑袋，一副大慈大悲的样子。
“你叫什么名字？”刘秀珍还不知道她叫啥。
“我叫郑美仙，我娘叫娄香梅。”女娃答道。
“你呢，就在咱们家住下。你看我们这也不宽敞，你就只能将就着跟玉梅她们一起挤一挤。有我们吃的，就有你吃的。你爹当年，对我如亲兄弟一样，真是没想到这么早就…..唉！怪可怜的。这玉……你自个儿收好，别弄丢了，这是你娘留给你的，我们不能要。”老憨将玉递给女娃。
“马叔，我不要，娘说一定要给您的。”女娃拼命地摇头推辞，不肯接着。
“诶~”刘秀珍白了老憨一眼，一把从老憨手里夺过那玉，就塞在自己口袋里。转头又一脸堆笑地对美仙说：“这个…美…美西啊，你看，从今天起，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呢，就是我跟老憨的亲闺女，啊！你呀还太小，这玉还是放我这，娘跟你保管着，以后你要啊，我就给你。”
“你….”老憨见状，也不好说啥。刘秀珍的脾气他是知道的，现在跟她吵，她总要闹得不可开交。
“来，美西。来这里坐，还没吃东西吧，肯定饿坏了。快来吃点东西。”刘秀珍一反平常蛮横的态度，对美仙是热情有加，那笑容简直到了令人反胃的地步。
桌上的饭菜都要凉了，一家人才坐在桌前开始动筷子。菜很简单，没什么油荤，即使明儿要过年，桌上也没几个好菜。一碗豆腐，一碗芍根儿，丁点儿青椒肉末，几个玉米馍馍，一点咸菜，两大碗面疙瘩。就是一顿饭了。
刘秀珍又从厨屋拿来一副碗筷，给美仙。美仙小时候，娘是当地的富农二小姐，爹又参军，家里是不愁吃穿的。只是后来遭遇变故，她也早已习惯了那些在地里找食物的日子，今天这些菜，是她近两年吃得比较好的东西了。她从昨晚就没吃东西了，肚子早已经饿过头，现在见到吃的，又开始咕咕叫了。可是她还不敢马上动筷子。
“玉梅，去把妹妹弄出来吃饭。”秀珍叫着玉梅，自己将一碗面疙瘩倒进美仙的碗里。
“快吃吧。”刘秀珍说着。马老憨也用筷子朝美仙点了点她碗里示意她吃，美仙才敢拿起筷子。这面疙瘩里几乎没放盐，没什么味道。她还是觉得很好吃，还得一点一点儿的吃，因为这些东西就那么点儿，吃完就没了。
“美仙，你既然来了咱们家，我就是你的爹了，跟你改个名儿吧！就叫马玉兰，好不好？”马老憨喝着疙瘩面汤，想到了这个问题，便跟美仙说道。
“好啊，马叔。您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美仙觉得能有口饭吃已经很好了。
“怎么还叫马叔？”刘秀珍见美仙还没改口，便提醒她。美仙也才反应过来，自己又有了新爹娘了。她放下碗筷，有点不好意思，看了看两个人。才叫了一声。
“爹！”“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