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天气越来越暖和了,相府莲池的荷叶已从水里慢慢冒了出来。倚凉此刻正坐在池边的石阶上懒懒的晒着太阳,脑中却是将近来发生的所有事情都理了一遍。她当初执意嫁入相府不过是为了保全绕家和自己的至亲之人,如今反倒因了自己的选择而致使绕家化为灰烬,心中不可谓不悔。但当时情形也容不得她做选择,绕家始终都有此一劫。启预一方面想通过绕家垄断盐市,控制王朝的经济命脉,一方面娶了自己拉拢绕家的同时挡去皇室联姻,可谓一石二鸟的两全之计,只惜不知皇帝如何在启预的防备下还一举灭了她绕家满门,烧光了一切。无疑,她现在跟启预站在了同一战线,但却不足以令倚凉依附。她现在唯一可以倚仗的便是余后亭和郁子吟,但余后亭始终以启预为重,而郁子吟,自己只能凭着小叔与他是总角之交而谨慎行事。这盘棋里,她并无所求,只是有人以她亲人的性命为棋,那么,她便会让此人付出代价。
“小姐,小爵爷来了,在前厅等着呢。”
倚凉淡淡点了点头,起身道:
“走吧。”
“倚凉见过小爵爷。”倚凉冲着一身青衫的男子福身行了礼。
郁子吟转头一见,可不正是倚凉,虽面色依旧有些苍白,清眸中却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嘴角笑意浅浅,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从容坚定之感。
“倚凉妹妹不必见外。”
郁子吟随性一笑,洒脱之态尽显。
“人死不能复生,看到倚凉妹妹如今能安然自处,我倒是松了一口气。”
“子吟哥哥不必替倚凉担忧。”
郁子吟见面前的女子眸中含笑,却掩不住眼底的哀伤,可见至亲之人的离世对她打击颇深。心中不禁怜惜这如今孤苦无依的女子,云泊与自己情同手足,他生前最宠爱的也不过是倚凉,更何况他早前也向云泊承诺过,定会竭力护她周全。
“你我皆知,绕家之事蹊跷,我这次回令州也不过是想去查查,看有什么线索。”
倚凉微微颔首,道:
“子吟哥哥可查到了什么?”
“我回去时,相爷已派人妥善处理好了绕府的后事,你父亲与小叔的骨灰被安置在绕家祠堂。而绕府已是一片废墟,我去里面仔细察看过,绕府中间的房屋已被烧成灰烬,而四周却多留有残渣,倚凉妹妹可知是为什么?”
倚凉眉心微颦,心下了然道:
“火是由府内燃起。”
“对,我起初认为是有人在绕府周围放火,将人困死在内。现在一看,起火的地方却在这府里。”
“若是府内起火,而又无人逃生……”倚凉沉吟道,蓦地,眼中冷光慑人,一字一句道:
“绕府有内奸,他们被先下了药。”
郁子吟赞同的点了点头。
“听说相爷派去的人中有一人活了下来?倚凉可去问过”
倚凉抚了抚眉心,摇头道:
“胡胜失血过多,始终昏迷不醒,如今全靠汤药维持生命。”倚凉曾去看过,映象中在五绵山与敌人勇猛厮杀的健壮男子,现在却整日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我听父亲说,相爷前几日在朝堂上联络众臣向皇上施压重审绕家一案。”
倚凉淡淡点头,重审又有何用,始作俑者便是高高在上的君主,就算真查了出来,难道能给皇帝定罪不成。只惜,这件事,多说无益,何况若是郁子吟知道此事,不知是否还会站在自己这边。郁家在朝中向来保持中立,郁泽为前朝老臣,受先皇所托,对梅阳质帝位的巩固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与保皇党一派也颇为亲近。倚凉心中没有把握,只能先隐瞒此事。
“还请子吟哥哥替倚凉多加留意,若是有什么新的线索,还请派人告知。”
“这是自然,此事不查明,我如何对得起云泊。倚凉妹妹亦不必忧虑,今后有什么事,便尽管来侯爷府找我。”
郁子吟站起身说道。倚凉淡笑点头,准备送郁子吟出府。
待走到相府门口,郁子吟复又转头道:
“那令牌可调度郁家八百暗卫,倚凉妹妹慎用。”
说完,径直上了软轿。
倚凉站在原地,淡淡一笑,现在倒是明白当时郁子吟给自己令牌时的复杂眼神和那日侯爷府家丁见到这令牌时的诚惶诚恐了。郁家暗卫,一个独立于皇权的存在,人数虽不多,却个个都是以一敌百的精英。倚凉看着郁子吟离去的方向,眸光深远而悠长。良久才淡声道:
“尤落,你听到了什么?”
“属下什么也没听到。”
“甚好。”
“备轿吧,去软红楼一趟。”
“是。”
倚凉从软红楼的侧门进入,径直上了三楼。刚到了一间屋子的门口,就听里面传来余后亭与一女子的对话。
“爷,那间宅邸已经买下来了。”
“嗯。”
“可是为了那位夫人?”
“媚娘,你越来越放肆了。”
“媚娘只是觉得若是相爷知晓,怕伤了你二人的感情。”
“倚凉自有她的谋划,此事预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都会由着她。”
“爷的意思是…….”
这时倚凉推门而入,开口道:
“后亭的意思就是,只要倚凉做的不是太过分,他与夫君大人都会纵容,毕竟现在是站在统一战线上,对吧,后亭。”
最后一句,倚凉转头看向一身红衣的男子。余后亭眼角微挑,神态举止间尽是赞赏,只见他朗声一笑道:
“倚凉说的极是。”
心下却是喃喃,不仅如此,还有他二人对她的愧疚,甚至疼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