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杨赐上朝主动提出封侯一事,天子龙颜大悦,宦官巴不得抱着老杨赐亲上几口,这老头如此识时务。
同一日,天子下诏:张让、赵忠、封谞、段珪、曹节、侯览、蹇硕、程旷、夏恽、郭胜皆封列侯,又尊张让为“阿父”。
洛阳震动。
其实宦官封侯在汉朝到是有先例的。西汉时无军功不以封侯,所以西汉时的侯爵相当显耀,但是东汉时期便不一样了。东汉的第十一任皇帝刘志,为了干掉当权外戚“跋扈将军”梁冀,便联合宦官单超、徐璜、具援、左悺、唐衡五人密商大计,几个人歃血为盟。刘志派司隶校尉张彪,率兵对梁冀的府宅突然包围袭击,收缴其大将军印绶。遭到迎头痛击的梁冀,眼见大势已去,只得偕妻自杀。梁姓外戚的中坚力量:卫尉梁淑、河南尹梁胤、屯骑校尉梁让、越骑校尉梁忠、长大校尉梁戟等,尽数被诛杀干净。刘志决定大大地犒赏与他歃血为盟的宦官兄弟。于是,他将常规打破,上述五名宦官同日封县侯,食邑也从几百上千户,升为一、两万户。其余参与有功的刘普、赵忠等八名宦官,被封为乡侯。
更为重要的是,五名宦官摇身一变,由侍侯皇室成员饮食起居的**奴才,“转正”为正式的国家领导干部。“自是权归宦官,朝廷日乱矣。
洛阳,大将军府,一人连扔了十几个茶杯,正大放厥词,将张让等宦官骂的狗血淋头,顺带把杨赐等人亦辱骂一番。这人身边众人皆一言不发,似乎默默承受着此人的怒火。
何进,字遂高,南阳人。何进当年为了能把妹妹送进宫中,大肆贿赂宦官,后来顺利的把妹妹嫁给当今天子,被立为皇后,他也随之逐渐升迁为大将军,控制洛阳南北二军。不过何进虽靠宦官起家,但心中却非常痛恨宦官的贪得无厌,自己官做得越大,宦官向他要的钱财也越多。后来宦官见何进做到大将军后便不再给宦官钱财了,宦官也恨上何进了,便在宫中何皇后面前挑拨他们兄妹关系,从此互相仇视。
何进家中原来是卖肉的商家,即使做到了大将军,也经常被朝中士人所耻笑,于是手下尽是不学无术,架鹰放犬之辈的门客,多是地痞流氓出身,故声名狼藉,天下士子皆不愿附之,后来见自己在洛阳不受待见,便只好结交外镇军阀,以为朝中奥援。
但见今日张让等辈竟然得封列侯,心中羞恼,所以找来一队心腹商议此事。但众人本无良策,所以便让何进发泄一番再行劝慰,有一人道:“宦官如今势大,天子宠信,我等不如表面隐忍,暗地查之,找到痛脚再击之。”何进见没什么办法,也就只有这样了。心里暗忖,还是身边没有可用之人,要想办法找些有才之士。
洛阳,司空府,一雅致的庭院之中,几位老者亦在皱眉苦思,为首一人只是当朝司徒张温,张伯慎,身旁围坐几人分别是司徒崔烈,崔威考,太仆袁逢,袁周阳、宗正刘虞,刘伯安、光禄大夫马日磾,字翁叔。
张温开口道:“今日伯献朝中同意宦官封侯,我到现在亦不解,诸公可为我解惑?”
崔烈讪讪言道:“伯献一向忠直,岂会允此悖逆之事?我亦不明。”
马日磾却道:“本来何进匹夫大权在握,甚难对付,如今阉宦封侯,又实力倍增,我等士人党锢之后,恐无出头之日了。”说完长吁短叹。
刘虞年纪最轻道:“老大人乃我大汉忠臣,今日之事必有蹊跷,日后我当去找杨彪问个清楚。”
袁逢微微一笑,只喝茶,不开口。
张温一看,心念一转便道:“家主大人,你好兴致,到我这司空府混起茶来了,不给我等一个说法,估计你难出门口。”
刘虞微一错愕,看向袁逢正色道:“莫非太仆大人已知其中内情?还请速告我等知情。”
崔烈见状,也不顾他司徒身份,拿起茶壶给袁逢续了续水道:“周阳,如何?”看似问水,实则问话。
只有那马日磾怒道:“莫要摆你那袁阀家主的架子,此地不是汝南,此处亦不是太仆府。”说完竟撸了撸袖子,一幅要动手的模样。
袁逢本欲不说,见众人如此,便捻髯一笑:“诸公勿急,此事慢慢推之也不难,我亦是猜测。”
言罢起身,看向庭院里杨柳徐徐,呐呐自语:“自从党锢之后,我士人在朝堂之上地位一落千丈,所谓的三公九卿,不过成了一摆设,国库空虚,百姓倒悬,洛阳军权俱入何进屠夫之手,宦官唆使天子,卖官鬻爵,即使我等三公九卿之位,都要花钱来买,有才无钱也是不可。又在汉宫西苑设“裸游馆”,专供天子淫乐。长此下去,士人更无立锥之地。”
众人一脸痛惜的听着,见袁逢继续道:“诸公,今日伯献实欲行驱虎吞狼之计,让阉宦坐大和何进斗去,我等士人便从中渔利,实乃高绝之计,伯献平素刚直正气,今情愿污己声名行此妙计,我料必非伯献所谋,当有高人相助。”
众人都是当时鸿儒,智计亦是高绝之士,顿时便豁然开朗,纷纷拍手称赞,亦对背后献计之人甚感兴趣。
且说杨赐父子下朝回到家中,便看到杨林正在小院练武,杨赐心慰,此子文武双全,前途不可限量。杨林也看到杨氏父子到来,便停下招式,和二人见礼。杨赐便把今日朝中之事说了一遍,又问道:“如今宦官封侯,暂由何进去伤脑筋去,可以天子过于宠信宦官,对我士人却百般防备,如之奈何?”
杨林擦了擦汗,不在意的应道:“宦官和天子一起长大,天子说其是‘父母’,是从私人感情上说的,太尉请想,宦官对天子是百依百顺,不管对错,只要天子想的,他们便满足。而士人却不同,士人要天子治国,治国也是干活,玩惯了的天子哪里愿干活,他当然不信百官信宦官。”
杨赐父子不曾听过如此话语,但细细一想觉得隐含至理,感慨道:“文庸大才,可愿入朝出仕,老夫欲征你入朝。”
杨林抱了抱拳应道:“多谢太尉厚爱,不过恕林难从命,与其入朝尸位素餐,不如在野多长见识。而且我料年内必有大事发生,恐天下也难以平静了。”
为了转移话题,遂将****探听到的太平道一事告知于杨赐父子。
杨赐见无法征辟杨林,略略有些失望。但听完太平道的事马上把征辟杨林之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此时杨林才告诉他们****的来历,让他们知道在渑池伏击杨家车队是太平道在洛阳一带埋下的一支伏军,而且太平道在洛阳都混入朝堂了,心中震骇,知晓****本是太平道中头目,弃暗投明之后又回去卧底,心里非常敬佩****的选择,道:“文义真乃义士也。待日后我当向天子为其表功。”
杨彪是京兆尹,对洛阳之事甚为关注,便插口问道:“可曾找出那些朝中内应?”
杨林摇了摇头,又把从丹药入手的打算告知二人。
杨彪眼中精芒慑人:“此时我亦会暗中行事再助你一臂之力,明日我便散播消息说父亲身体不适,要寻丹药治病,再看何人入翳。”
一旁的杨赐倒没有因为儿子的自作主张生气,反而赞许的点了点头暗忖,彪儿若遇事如此果决,我杨家也算后继有人了。
杨彪说完便想起尚未向父亲请示,便走到父亲面前谦恭问道:“父亲看刚才我所说如何?”
杨赐本甚心慰,此时却见杨彪又一副点头哈腰的窝囊样,嘴里重重一哼,也不回应,转身离去,却有话给杨林:“文庸放手去做,万事有老夫为你撑腰。”
杨彪木愣愣的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一时不知所措,又见杨林亦打算回屋,忙追过来问道:“文庸,你看父亲对我说的计策如何啊……”
翌日开始,杨赐开始在家闭门谢客,养病不朝。洛阳城一下便传开,老太尉身体不适,欲寻天下方士炼丹治病。
再说那****,本来在太平道中便是地位甚高,此次来到洛阳,很容易便找到了太平道在洛阳设的据点,但留守的太平教众虽然对****知无不言,但可惜知之甚少,连神上使的面目都没有见过,神上使若有吩咐都是让人传书于此。
****微蹙起眉头暗忖,这人如此神秘,连自己人都瞒着,图谋不小啊,自己在老师身边多年,也没有听老师说过此人,只知道大师兄多年前消失了,难道此人就是多年前的大师兄?为何老师也连自己人都瞒着呢?
胡思乱想间,外面迎面走进二人,前面一人,一身便服,生得方面大耳,相貌堂堂,身段颀长,自有一股威严的气质,虽是笑容亲切,但两眼精光闪闪,顾盼生威。
正是“少师”张曼成。后面那人,落腮胡须,面目凶恶,却是波才。
前日****也遇上了二人,但因二人急于办事没有细谈。今日又见到张曼成和波才,****当即拱手施礼:“见过二位师兄。”二人昨日已经见过,也不奇怪,更不知此时唐周已经变成****了。
****每次见张曼成还是有点畏服的,因为张曼成跟随张角时间最久,众师兄弟之间,武艺也是最高,在太平道中的威信也仅仅只在老师三兄弟之下。二代弟子中的翘楚人物。
****幼年就跟随老师,期间也有多次,张曼成代师传艺。张曼成可说是太平道中除张角之外对****最好的人,张曼成和****一样,从小就是孤儿,流落天涯,也许同病相怜,张曼成对****确实非常爱护。
张曼成性格十分坚韧,早年被张角的道门好友五鹿收入太平道,张角自称“大贤良师”,所以太平教众便唤张曼成“少师”。
****此番投了杨林,心中最感惭愧的便是老师张角和张曼成二人。
张曼成已经走到****面前,老成持重道:“师弟,恩师即将起事,我等身为弟子,各个都为一方渠帅,老师待你甚厚,让你随侍左右,将各种手段皆传与你,你可要好好把握啊。”
张角确叫门下弟子各去一方做渠帅,唯独让唐周随侍左右。也是前些时日颍川波才配合神上使暗中做了几次勾当,神上使甚不满意,便传书张角,张角才派唐周到颍川辅助波才,才有后面遇到杨林的事,这波才干砸了上次的差事,更无脸面,后唐周又消失不见,再遇之时唐周便说,自己跟踪杨府众人,一直到了洛阳,却无下手的机会。
****自是一番点头,表面深以为然。
波才上次损兵折将,人又没抓到,所以颜面无光,连张曼成此次过来也严厉的训斥了他一番。
不过波才心中不服,暗忖,神上使每次都让干些什么破事,心中不愿,但又得听令而行,昨日看到唐周,心中就盘算了个好主意便道:“师弟近期有何安排,若无甚安排,可否暂代为兄,为兄前番渑池一战也受了点伤,欲回颍川修养,洛阳这边便有你配合神上使行事,你看如何?”
张曼成睥了波才一眼暗忖,还不知道你的心思,有个屁的伤。
但又想想波才最近诸事不顺,对那神上使,张曼成心中也无好感,便道:“师弟,若是你近来无要事,就帮帮你师兄的忙,老师那里我自去应对。”
****心中大喜,却不敢有丝毫表露,还装作一副犹豫的样子:“其他倒无妨,便是怕老师那里不好应对。”
波才见他应允,连忙不迭拍胸口道:“无妨,我二人立即修书给老师,料来也无妨。”
****装作为难地点了点头,又试探道:“两位师兄,这神上使到底是何人,怎么都无人见过,俱是让我等干些无耻勾当,本不想接波师兄的差事,又奈何师兄弟一场,我确不想给此人做事。”
波才老脸一红,恨恨答道:“可不是,成天藏头露尾,都是我们在外面打生打死,上次渑池……”
“住口,你还有脸说?”张曼成厉声喝道,“神上使是老师亲封,见使如见老师。你等聒噪什么。”
见二人都不还嘴了,张曼成又缓了缓口气淡淡地道:“这几****亦在洛阳,不过信倒是不用写了,近日老师便要到洛阳。”
“什么?”其余两人身躯巨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