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枳一失神,竟觉得真有宫中波谲云诡的风传来,吹得人从眉眼心底都隐隐地泛出寒意。
“姨娘谬赞。”夏枳不知为何,竟觉得心慌,忙将头低下,不再多言。
“你可还记得,那日揽月湖旁我与你说的那番话?”二姨娘的神色依旧是淡淡的,仿佛无一丝波澜,却绝美非凡。
夏枳点点头,不知她是何意。
“你既然走上了这条路,便意味着你将永远陷入争斗之中。今日斗死别人,明日便会被人斗死。无论何时,都一定要记得忍耐。你读过的史料都告诉过你宫里是什么样的地方,可你不身处其中,永远不会懂得那有多残酷。”二姨娘郑重地拍拍她的手。
夏枳心中温暖,知道二姨娘句句皆是肺腑之言,不觉眼眶湿润,身形颤抖,几乎带着哭腔,这哭吧半分是感动,半分却是恐惧,“姨娘,你这话阿枳必定句句记在心里,绝不敢忘。”
二姨娘张口欲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又被吞咽,只化成一句,“珍重。”
夏枳点点头,轻放开她的手,走开几步,却忽然转身。
二姨娘淡淡地看着她,却忽然将脸上的表情换成惊诧。只见夏枳,放下食盒,嘭的一声跪下,向她行了一个大礼。
二姨娘连忙过去,扶起她,心痛道,“你这是何意?”
夏枳却不愿起来,沉声道,“阿枳知道姨娘心善,虽不参与府中争斗,但心智谋略绝不逊于任何一人。如今阿枳离家,只留娘亲伶仃孤苦,不知还要被府中之人如何诋毁伤害,还望姨娘能够尽力给我娘一些招抚,这样阿枳在宫中才能安心。”
夏枳泫然欲泣,让二姨娘不禁心中慨然,柔声道,“若我有你这般的女儿,这漫漫长夜也就不再那么难忍耐了。好吧,我答应你,一定护她周全。”
夏枳这才起身,向二姨娘郑重道,“姨娘,若你愿意,从今往后,阿枳就是你的女儿。”
二姨娘笑着点点头,温然道,“快去吧,别让公公等急了。
夏枳亦是笑着点点头,行了一礼后便拾起食盒,转身,又向正厅走去。
刚走至门外,便听到一阵环佩叮咛,由远及近。夏晴霜穿着绯红华服缓步走来,头上簪着数只累金丝步摇,一步三鸣,华贵非凡。
她得意地笑着,经过她时刻意停下,“你只有这一件好衣服么?只可惜,你穿的再美,今日的主角都不是你,而是我。”
夏枳微微笑着,伸手想替她扶正步摇,夏晴霜后退一步,避开她的手,审视地看着她,“你想做什么?”
夏枳收回手,逼近她,在她耳边轻声道,“不重吗?别把脑袋压坏了。”
夏晴霜一惊,随即狠瞪她一眼,转身时满脸却都是笑意,她款款迎上前去,向着李昌盈盈行礼。
“夏小姐,待会儿献策时,你可要小心留神啊。”李昌蔼声道。
夏晴霜一愣,“献策?晴霜不明白公公是何意。”
夏枳这才淡然笑着迎上来,向李昌一福身,笑道,“公公,夏洐夏大人正是小女的哥哥。”
李昌上下打量了一下夏枳,忽而笑道,“好啊,那就请小姐同老奴一同进宫去。”
夏枳又一福身,随着李昌离开,看也不看夏晴霜一眼。
而夏晴霜微张着嘴,双目瞪得铜铃一般,惊诧地瞧着夏枳蹁跹的身影在她面前慢慢走远,消失不见。心中的愤恨熊熊燃烧,死咬着下唇,几乎渗出血来,“居然是她。”
夏枳跟着李昌缓缓走入大殿之中,那般的雕栏玉砌,锦瑟流光几乎让她沉醉,她深吸一口气,缓步踏入金銮殿之中,朱红与流金相交汇,几乎让她瞬间就明白这宫殿的迷人之处。
千人敬仰,万民膜拜。你的每一个决定都将决定别人的生死,你的每一句话都没有人敢轻视,在许多人眼中,你就是天!
这宫殿便是你主宰一切的天庭。
夏枳收拾心情,盈盈拜倒,恭顺道,“民女夏枳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抬起头来。”杜衡煦朗声道,那声音中竟隐隐有些疲惫。
夏枳应声抬头,眼光却始终停留于地面,礼数十足。眼光只能看到他明黄的衣袂和其上绣着的繁复花纹。
杜衡煦点点头,“不错,的确长得有几分灵气。”
“谢皇上谬赞。”
“嗯。起来回话吧。”
夏枳应声起身。夏洐曾向她描绘过皇帝的模样,她好奇地想看清皇上的龙颜,却又不敢僭越,惹人话柄。
“夏爱卿说你有治蝗的良策,可确有其事?”
“正是。”
“好,若你的方法能治理好蝗灾,朕重重有赏。若治理不好,你可愿领罚?”
夏枳微微一笑,道,“民女愿意领罚。”
杜衡煦疏朗的眉眼遥遥望她,忽而笑道,“好,你说吧。”
夏枳正正神色,道,“蝗虫喜火,却也怕火,若能在夜晚田边举火把吸引焚烧蝗虫,定能事半功倍,一举歼灭蝗虫。”
“哦?此方法可真有效?”杜衡煦身子前倾,声音中已有惊喜。
夏枳微微一笑,“飞蛾扑火,本就是一种本能。”
杜衡煦恍惚笑了,“举火把焚烧?可烧得过来?”
夏枳向李昌一示意,李昌便拿出手中的食盒,掀开盖子。
“民女早已想出一个好方法。”她伸手取出盘子,其上赫然几只炸至金黄的蝗虫。“自古便有将蝗虫入药入菜的习俗,若能将此法告知于百姓,让百姓佃户自发用火把焚烧蝗虫取食,不仅能解决蝗灾,还能造福百姓。”
杜衡煦点点头,“今年收成不好,若能以此法让百姓果腹,实是万民之福。只是这蝗虫真能食用吗?”
“不可啊皇上。”严大人忽道,“皇蝗谐音,怎能将蝗虫制成菜肴食用呢?”他言辞严厉,肃声道。
夏枳皱眉,心中觉得这严大人实在无理取闹,略一沉吟,便道,“大人此言差矣。皇蝗谐音,正是上天旨意,如今干旱至极,粮食欠收,蝗虫便是皇上的使者,派来解救百姓。天下万物皆是皇上的子民,皇上子民若能造福人民,这正是皇上体恤百姓,福泽万民。”
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连夏枳自己也觉得万分惊喜。只见那抹明黄色的影缓缓由龙椅走下,慢慢逼近她。夏枳一颗心几乎跳到嗓子眼,只能屏息静气,等待着他走至她面前。
终于,那双明黄色的鞋子在她面前停下,龙涎香的气息扑面而来,他轻声道,“看着我。”
夏枳应声,缓缓抬头,目光有他的衣摆慢慢上移,到他腰间的玉佩,到他俊朗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