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话少说,一句话,你们要是现在缴械投降,我便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始终还是让两拨人先放下兵器比较好,不然随便那个人紧张之下手一抖,伤到人就不好了。穆倾心虽说是在劝降,却没有半点求全的意思,反而有些趾高气昂的——没办法,两世为人,不论对错,她还不曾真正向谁低过头,眼下她代表轩辕陌风、代表朝廷与这一群人谈判,自然更是不能输了阵势。
“哼!”那匪首冷哼一声,道:“你当我们是傻子么?现在把兵器放下,还有我们的活路?”
“我说到做到!”穆倾依旧心面色如霜,却是放缓了语气,以百分百理解的态度劝道:“我知道没人愿意当土匪,你们也是没有办法,才回走上这一条不归路!我还知道,你们一直在接济雁桓镇的那一群妇孺。所以,我愿意相信你们良心未泯,更愿意再给你们一次机会……”
“少在那儿假惺惺的!”那匪首大手一挥,打断她的话道:“我们也知道,你们刚给那群孤儿寡母留了不少干粮,所以,我们也愿意相信你们并非为富不仁,更愿意给你们个机会,只要你们把值钱的东西都教出来,我就放你们一条生路!”
明显是在学她的语气,就连遣词用句就相差无几,穆倾心仅是眉毛微挑,身边的穆崇礼等人的脸色却是彻底变了,严世璟抱拳请命道:“夫人,少跟他们废话,待属下将他们拿下,再交给夫人严惩!”
穆倾心瞟了他一眼,却只是摇头:“对我而言,是你将他拿下的,还是他自愿投诚的,这其中的差别,很大!”
她这边刚说完话,对面的匪首立刻发狂吼道:“少在那儿做梦了,别说你只是一介妇人,就算来的是官老爷,除非要了我们性命,否则别想叫我们屈服!”
这话自然引来那些土匪一浪高过一浪的附和声,穆倾心倒也不急,等他们嚎得差不多了,只冷静地道:“我问你们,各位有多少人是跟那群老弱妇孺一样,是因为没有户籍,没办法安家立户,这才落到如斯境地的?”
这问题刚一出口,立刻便引起了对面的一阵骚动,土匪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都不明白她为什么有此一问,好像这个问题,与他们眼下的对立的情况并无相干。
穆倾心以往生活在天子脚下,遇到的大多是名门贵胄,鲜少有机会看到穷苦百姓,自然不知道让他们忧心的不仅仅是衣食住行。她能想到的问题,想不到的问题,对这些无权无势的人来说,也许都是难以解决的,天大的问题。
就好比眼下遇到的户籍问题,虽然她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没有户籍,但既然这个问题现在已经出现了,她就势必要想办法解决。毕竟根据律法规定,没有户籍的人不能买田买地购置产业,给人打工也打不了长工,如此一来,他们大多只能坐吃山空——如果还有山可以吃的话……最终落得个穷困潦倒的地步,这自然不是她所乐见的,她甚至有些庆幸,她毕竟是遇到问题了,这一趟出巡,并没有白来。
如果各地官员********的本事都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那么她势必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
“这……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说话的是匪首旁边的小白脸,着一身破旧的书生打扮,看样子,该是这群人的狗头军师。
“若你们现在改过自新,我不仅不会与你们计较,还承诺帮你们解决户籍问题,不仅是你们,我保证,半年之内,让整个龙瑞国的人,都有户籍,都能够置办田地,有一个安身立命的场所!”
听到她的保证,对面又是一阵喧闹,众土匪既觉得她的提议诱人,又担心她是在骗人,唯有那匪首仍是不为所动,只冷声嘲喝道:“好大的口气!”顿了顿,他想起什么似得,脸色忽然一遍,语气都变得有些不稳:“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答案根本就呼之欲出,身怀如此气度,敢给出这般承诺的女人,天底下,只有一个!
“找两个眼神好的,上前两步看一下便知!”穆倾心说着,摘下风帽,撩起头发让他们看自己的左额,文月忙将手上的灯笼凑近了些,好让那些人看真切。
经过那样刻意地展示,即使是在夜晚,也很难不叫人看见她额角的金色图腾,那白面书生经自家老大一问,早就猜出了个一二,本就已经脸色惨白,眼下亲眼见到传说中只属于皇后的特别标记,立刻吓得双腿发抖,指着她颤声问道:“你……你你,你是当……当当当今皇后……穆……穆倾心?”
“放肆,竟敢直呼皇后娘娘闺名!”
这下,轮到朱孝励不淡定了,也难怪,司刑罚的人就是如此,总喜欢给人附会一些罪名,好让自己有事可做。
穆倾心以眼神制止了他继续发难,反正眼下这个时候,也没人会听他放了些什么屁。
原本后面的土匪没看清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经过这两人聊胜于无的一问一答,人群立刻就沸腾了,除了那大汉匪首仍寒着脸岿然不动,他身后所有人都已经炸开了锅。
居然有不少土匪正蹑手蹑脚地往后面跑去,有那腿软的,跌倒了爬起来,继续跑,连火把兵器掉了都顾不上。
穆倾心突然就有些为面前这个土匪头子感到齿寒,都收了些什么乌合之众,没一点骨气。
“谁敢再往前一步,我就命人放箭!”穆倾心于夜色中朗声说道,这话的作用可见一斑,企图逃跑的人再不敢往前走一步,别说走了,动都不敢动一下。
那匪首刚毅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迷惑——她手底下根本没人执弓箭,随口说出来的一句谎话,居然真实到令人不敢不信。
望着对面众人惶惶不安的神色,穆倾心有些不忍,遂再一次问道:“你们之中,有多少人是没有户籍的?”
迟疑了片刻,有不下十人的应和之声:“我!”
“还有我!”
“我也没有!”
“我们都没有!”
……
穆倾心等了又等,迟迟不见那匪首回话,倒是那小白脸书生,行了个不伦不类的躬身礼,又偷瞄了下各人的神色,这才支支吾吾地道:“草民等,大多是没有户籍的!”
“那你呢?”朝那匪首扬了扬下巴,穆倾心直接问他。
一分钟,没有回答;两分钟,还是一样;三分钟……
怕穆倾心最终会恼羞成怒,那书生满脸难堪地答道:“我大哥他……”
“我自己说!”那匪首迅速打断他的话,直直地看着穆倾心,道:“我姓钱名义,本是雁桓镇知府的贴身侍卫,因看不惯他贪赃受贿,搜刮民脂民膏而屡次进言,结果他怀恨在心,冤枉我与他的小妾私、通,不仅将我下到死牢,还收买了狱卒来杀我,我这才藏身在附近的山头,干起了半路打劫的勾当!”
“有没有杀过人?”穆倾心淡淡地问他,没有表现出相信,也没有表现出不信,就连穆崇礼和文月这般亲近之人,都看不出她此刻在想些什么。
“没有!”那钱义狠狠摇头,急切地道:“我们向来只打劫财物,不伤人性命!”
“看你们身上都没有绿头牌,为什么不去领个,好正式脱离朝廷的束缚,不用胆战心惊的过日子!”
穆倾心好整似暇地问,只要有门派肯承认,管你有没有户籍,官府都是会给绿头牌的,这一点,莫非他们还没整明白?
“不是没有想过!”钱义一改先前豪迈的架势,老老实实地道:“只不过……此事利大于弊。即使朝廷容不下我们,我们也不愿真正与朝廷为敌!更何况一旦领了绿头牌,便是生死由命,我这些兄弟,身手都很一般,混迹江湖却是九死一生,所以,我宁愿他们被官府抓去了充军坐牢,也不愿看到他们一个个死于非命!”
确是个义士,当真不愧他的名字,穆倾心寻思着,脸上却没有流露出半丝赞赏之意。
“你是一个好的大当家,如果参军带兵,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将才!”穆倾心一番话说得众人云里雾里,还没等人会过意来,她便又恢复了冷淡的口吻问道:“钱义,我先前说一句你顶一句,现在如此配合,却是为了什么?”
钱义被她问得脸上一热,半晌,支支吾吾地反问道:“敢问皇后娘娘……方才说的承诺,可还算数?”
“我让你们放下兵器,到现在还握在手上,你说呢?”穆倾心好笑地道,话音刚落,立刻听到不少兵刃落地的声音,仍旧只有那钱义,不仅犹自握着刀,似乎还握得更紧了。
“晚了!”穆倾心瞥了眼他手上的大刀,施施然道:“看来,你是不想让我兑现承诺了!”
“我知道对皇后不敬是死罪,但我这些弟兄全部都没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一切罪名由我承担,还望皇后娘娘看在他们都是听了我的教唆的份儿上,饶他们不死!”钱义一脸虔诚地说着,甚至跪倒在地,深深地叩了一首。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穆倾心已经有些不知道怎么收场了,也就在她目瞪口呆的空当,钱义旁边儿地小白脸儿忽然一把将他捞起,沉痛且悲愤地道:“够了大哥,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你不必我们下跪求人……”
此话一出,竟也有不少人随声附和,无非是些同生共死,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死等陈词滥调,听得穆倾心脑门子疼。
这会儿才看出这些人有些血性来,可一群大老爷们儿慷慨激昂就差抱头痛哭算怎么回事儿?
“那么激动干嘛?”穆倾心扯了扯嘴角打断他们激情澎湃的情绪,很是随意的,极煞风景地道:“我又没打算要你们的命,只要你们肯认错改过,我自然不会深究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