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倾心悠哉的看了他怒容满面的脸,半晌,摇了摇头,一脸惋惜地道:“老实说,要是这样儿的话,我还真不能跟你回去!”说完还不等他从既惊且怒的情绪中反应过来,便又拔高了音调故意夸张地道:“说起来啊,你们家大人也算得上身娇肉贵了,皇上都能纡尊降贵微服出巡,他怎么就不能移驾到这儿来审案了呢?还有,过了上堂的时间又怎么样,难道皇帝过了上朝时间就不用管国家大事了?反正我是不会跟你走的,你要是想给你家大人惹麻烦,那你就动手吧,最多闹得不可开交反正我是不怕!”
见面前这领头捕快陷入了沉默,穆倾心又重重地叹息着道:“唉,要是这会儿皇上真躲在朗月城的某个角落,你们家大人可就麻烦大了,要真是那样,他可算被你害惨了,失去了在皇上和老百姓面前表现他作为父母官勤政慈爱的一面,亏大了不说,肯定会引起不满的!”
那捕快见她煞有介事地摇着头,好像真替口中那人可惜一般,一时间竟是有些糊涂了,考虑了片刻,拉了两个属下到一边去商量,没多大一会儿,其中一人飞奔而出,明显是去请示上级去了。穆倾心见此情景,忙冲着一直注意着这里的穆正和穆崇礼飞了个得意的媚眼,两人的脸色都是迅速变黑,比之先前这些捕快要动刀时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很快,先前领头的捕快得了信,去到客栈外头迎了当地知府进来,穆倾心桌上的残羹剩菜早已收拾干净,换上了些瓜果点心,文月正坐在边儿上满不在乎地帮她剥着瓜子仁,墨锦则是战战兢兢地立在一旁,显得很有些无所适从。
这知府看上去四五十岁的样子,斯斯文文的,倒很有几分书生气,走路时步伐稳重,目光深沉,看得出是个沉着冷静的人。
穆倾心刚打量了两眼,那捕快便高声喝道:“大胆,见了我们知府贺大人,还不快快行礼,站起来回话?”
“哎,张捕头!何必与几个女子斤斤计较!”那贺知府笑盈盈地将他拦下,目光却在看向穆倾心的瞬间变得犀利,嘴里却仍是客气地道:“想必这位,应该就是刺伤陈发仁的那位了吧?”
“这位张捕头,跟你家大人学着点,待人接物都客气些,凶巴巴的有什么好?!”不等穆倾心开口,文月便放下了手中的瓜子,懒洋洋地拍了拍手站起身,又倒了杯茶放在穆倾心对面的座位上,整个人突然变得认真,客客气气地道:“贺大人,请坐!听闻办公的时间已过,还要劳烦大人为我家夫人的事再跑一趟,实在是过意不去!”
“姑娘客气了,为官者,为百姓分忧乃是分内之事!”那贺知府微微颔首,脸上染上了一层傲然的神色,掀起衣摆官模官样地坐了,见穆倾心始终不拿正眼看他,终是有些沉不住气,在弄清楚她的身份之前又不敢造次,便看了她一眼抬头问文月:“这位夫人是……”
“我家老爷姓龙,是正经的商人,原本路过贵宝地见此处民风甚好,想看看有什么生意可做的,不料因为一些突发事件,老爷要赶着去处理,这才将夫人安顿在这家客栈,又留了我们姐妹二人伺候!”文月粗略介绍了下大致情况,便半委屈,半激愤地叙述起了事发经过:“进城之前听闻朗月城地灵人杰,所有官员都清正廉明,将这一带治理的很好,本想着即便是我们三个弱女子亦不会出事,哪里想到……不过刚下榻到这家客栈,我家夫人的美色便引来了歹人的觊觎。所有的事都是由那陈发仁而起,若不是他轻薄好色欲行不轨,我家夫人也不会将他刺伤,请青天大老爷做主,还我家夫人一个公道,奴婢感激不尽!”
她说到最后,竟是泫然欲泣,更是轻移莲步至那贺知府面前意欲下跪。
“使不得,使不得!”那贺知府连忙将她扶起,嘴里劝着:“姑娘言重了,这是本官分内之事,本官自会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为你们主持公道!”
文月连声道谢,又福了一福这才退到穆倾心身后,过程中还不忘朝她眨眼使一下眼色。
四目相对,擦出无数火花,而后穆倾心继续不动声色地饮着茶,全然一副局外人的架势。
原本那贺知府被文月的马屁和眼泪弄得飘飘然的恻隐顿生,可一看正主儿居然跟这儿高高挂起,如此的不可一世,全然没把他放在眼里,立刻就有些发毛了,清了清嗓子道:“这件事的经过本官也略有耳闻,亦有不少人证佐证,确是那陈发仁不对在先,但是,这位龙夫人,出手也未免太重了些!”
感觉到他不怒自威的表情看过来,穆倾心这才悠悠的放下茶盏,淡淡地皱眉问道:“什么样才叫出手轻呢?我出手很有分寸,那姓陈的极未伤筋也未动骨,难道这样也叫重?”
贺知府将脸一板,冷冷地道:“无论如何,既然那陈发仁并未得逞,便不该受此惩罚,再者说了,夫人并非朝廷命官,亦无权对他作出惩戒!”
穆倾心冷笑一声,尖锐地反讽道:“那要照你这么说,我是应该先让他占了便宜,然后哭着喊着去报官,最后再等你们有空的时候审理此案,待在一边儿看你打他三十大板就算?”
那贺知府被她的歪理气得满脸通红,终于恼羞成怒,一拍桌子暴喝道:“大胆女子,还敢狡辩?你的身手分明在他之上,既然有能力自保,便该得饶人处且饶人,又何必将此事闹大,非要令他血溅当场?”
“我饶了他,他能放过我吗?他一个大男人,又带了家仆在身边,我怎么知道他身边还有没其他人?我要不是出其不意,怎么可能攻其不备让他受伤?他不受伤,我和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岂不是麻烦了?”穆倾心一连串的问题问得他哑口无言,想了想,她低垂着眼脸,收了目中无人的神色,换上了一副悲戚的模样,缓缓的道:“谁不知道女子的名节比性命还重要,我要真被他轻薄了去,日后要怎么见人?又岂是将他重打三十大板能补偿的?若是轻薄未遂,便是将他扭送官府,最多不过口头警告一番,可这种泼皮无赖,难道不该给他些教训吗?这就好比杀人,若是把人杀死,便是将那杀人犯处死了,亦不能换回死者的性命及死者亲属所受的伤害!难道杀人未遂者,便能够当做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样吗?贺大人一看便知是刚正不阿之士,此事我虽有不当之处,但是也的确是情有可原,希望大人明察秋毫,还此事一个公道!”
“这个嘛……夫人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一来她说的确实有些道理,二来她前后态度相差太多,看上去也确实楚楚可怜,这贺姓知府一时间竟是有些受宠若惊,晕头转向不知该如何决断了。
“大人!”
“啊?哦!”
好在那张捕头出声提醒,这贺知府才清醒了过来,清了清嗓子,半晌,一脸为难地道:“夫人的话实在很有道理,只不过依律而断,夫人出手还是太重了些,那陈发仁,亦确实不曾得手,依法的确只能进行警告,最多打他十板再让他向夫人道歉,可是这伤人,就有些麻烦了!”
“我知道,伤人案要视乎情况,重则杀头,轻则罚钱坐牢!但我最多也只能算是防卫过激,而且我并非蓄意杀人或者伤人!那陈发仁的腿伤不过流点血,最多修养两个月便能康复,更重要的是,我给的银子,足够他付医药费有余了!”见这贺知府明显有些动摇,心里正义的天平亦慢慢偏向自己这一步,穆倾心以一副知错能改的姿态坦然地道:“此事他不对在先,我虽然伤了他但却是被逼无奈,我亦承担起了自己该负的责任,出了钱给他治伤!他想轻薄我,我刺伤他,他受伤,我出钱,怎么算,都应该是扯平了才对!”
这贺知府点了点头,沉思了片刻,仍是有些担忧:“倘若那陈发仁的腿伤,并非你说的那般轻微……”
“大人放心,如果真是那样,他的腿便是筋骨尽断,我也一定给他接上,否则,全凭大人处置!”穆倾心见他已经松口,忙规规矩矩地保证道:“以后,我出手也会注意分寸的!”
“嗯,孺子可教也,不枉本官亲自跑这一趟!”贺知府点着头,正准备起身离开,却恍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便又坐正了身子问她:“你一个妇道人家,怎会对律法如此熟悉?连皇上出巡,地方官员皆心怀忐忑都一语道破?莫非……”
一见他眯着眼睛,穆倾心便大感不妙,忙扯了个笑容不好意思地笑道:“实不相瞒,我虽然嫁了个生意人,本身却是出自官宦人家!家父和大人一样,同属朝廷命官,方才不说,乃是怕旁人误会大人官官相护!离家之时,父亲还说过,这一路上就属朗月城的贺知府最是光明正大,起初我还不信,如今见大人肯屈尊来此了解案情,果然是难得一见的好官,绝对无愧浩然正气这一词!”
“令尊大人过奖,过奖了!”贺知府被他这么一夸,立刻便乐得合不拢嘴了,细一看,居然有几分脸红,穆倾心刚要笑,就看到穆正杀人的目光直盯着这边,忙缩了缩脖子,假笑着听着这知府的感叹:“我还道夫人小小年纪怎会有如此的见识和胆识,不仅气质出尘,更是临危不乱,足显大家风范,可见令尊教女有方,本官实在是望尘莫及啊!”
趁着他低头假意叹气的空当,穆倾心飞快地瞟了穆正一眼,那意思是:看吧,人家夸你教女有方,还不快谢谢我?
穆正被他气得白眼一翻,差点气绝身亡……
“贺大人言重了,此行时间匆忙,回来时若再经过朗月城,必定亲自上门拜访,最好能引荐大人与家父相识,多多交流为官之道,也好了了家父结交贤士的心愿!”说完这话,见对方脸上果真流露出可惜的神色,穆倾心额头上不禁冷汗直冒,还好她话说得快,不然他肯定就要进一步追问了,搞不好,还会请她到府上小坐,那就麻烦了。
“原本还打算接夫人到寒舍小住的,虽然简陋,怎么都比客栈舒适……实在是可惜啊!”果然,这贺知府竟真的一脸惋惜地道:“这样啊,下一次夫人回朗月城,一定要去找本官,好让本官一尽地主之谊!”
“一定,一定!”穆倾心一脸冷汗地干笑着,还好他已经起身要走了,不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打发了他才好……
真起身来送了两步,那贺知府得了面子,自然是笑呵呵的让她留步,穆倾心倒也不客气,径自转身进了客栈,让小二送上酒菜加三副碗筷,看样子,是要和文月二人好好吃上一顿,。
众人以前虽然听过她不少事迹,但此刻亲眼见她仅凭一张嘴皮子就能独当一面,轻松解决了一场官非,仍是觉得惊愕不已,纷纷在心底琢磨着:若是那贺知府换成了自己,自己又会如此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