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彭知县书房的门被张正一推即开。张正来报道,是敲了半响的门,都没见有反应,所以就干脆推门而入了。
这知县的书房就是不同,古色古香,一台文案置于中间,案上的纹龙砚台,青铜镇纸,还有古董架上的青花瓷,宋窑红瓷,这些无一不是精品,如若换成到现代,个个都是价值连城之物。
张正刚才试坐衙门高堂的官椅,似乎仍还不过瘾,见到知县书房这把太师椅雕刻得如此精致,又冒出了坐上去体验体验的想法,于是乎,就往上一坐,大八腿儿往案上一摆,懒背儿往后一靠,十足的后世执绔坐姿。
这一坐不要紧,倒坐出玄机来。由于张正是仰坐,居然看到大案底下有个小暗格。
好奇心总是能驱使人去干些莫明其妙的事,张正也不例外,明知偷看知县暗藏之物,如若一不小心发现些知县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便会引来杀身之祸,但仍然忍不住想去查看个究竟。
好奇能害死猫,连九条命的猫都能被好奇心害死,可见这好奇心是多么可怕了。
张正暗暗寻思着:这暗格藏得如此严密,想必不是什么好事,莫不是这些当官的贪污受贿的帐薄之类?
暗格做得虽然隐蔽,但却没设有什么机关,被张正轻推即开。
暗格内并无金银珠宝,亦无张正想象的什么贪污受贿的帐薄之类,只有一封高丽纸质的书信。
此信正是日前那位锦衣卫指挥使,吴孟明送来的朱继祚大学士亲笔书信。
信封上的封腊早已被彭知县揭去,张正也大可放心的抽出来看了。
虽然信上皆是繁文,但张正凑和凑和,还是能看得明白,起码那几个“军马即日将至”,“望配合行事”之类的词还是看得懂的,再看署名:大明朝殿阁大学士——朱继祚亲笔。
乖乖个隆冬呛,张正看完倒吸了口冷气。
知县大人这是要造反呐!
历史上好象没有朱继祚领兵占领兴化城这事呀,怎地就大军即日将至了?
张正是不知,正史上是没有记载,可在野史上,朱继祚与郑成功部将杨耿协力收复了兴化城,后时隔俩月,被清军反攻破城,朱继祚亦被俘。
张正想道:管它谁占城,我这良民还是过我的小日子,明哲保身才是正道,造反什么的,由他们去呗,可惜了了我这刚做的衙门知事,才刚做,就碰上这事。若被大明朝占了兴化城,我这衙门知事是做还是不做呢。
张正思量了一番,倒可惜起他这底层公务员的工作来。
算了,还是先做着,看一步走一步吧,等大明兵马来了再不干也不迟,兴许只是虚惊一场也不一定。张正做下决定,此刻也不敢再多想,连忙把书信放回暗格,速度领着一直在门口候着的浑二,离开了知县的书房。
才刚离开书房,转角几步,便遇上了彭知县与三位捕快打扮的莽汉一路行来。
张正理了下混乱的心绪,急忙迎了上去:“大人,你可让小生一顿好找呀。小的报到来了。”
此时的张正很是镇定,他可不想因为演技不过关,惹起彭知县生疑,从而惹来杀身之祸。
“哦,是张知事来了,本大人正忙着与三位捕快办件案子,你就先自行安排事务,便宜行事,待我忙完这一阵,再具细安排与你。”既然张正做了衙门知事,彭知县就改了称呼,也不再叫张道长了。
“小人听候知县大人安排。”
张正朝彭知县辑了个礼,然后又打量了下彭知县身后的三名捕快。
这三人长相彪悍,特别是为首这一位,更是壮如猛虎,身上有股子萧杀戾气,让人不寒而栗。
张正暗暗惊心:“如若整个兴化城中的捕快,都如三人这般气势,哪里还会有人敢打浑滋事?”
“惹无什事,便先如此,你去做事吧。”彭知县似真有急案待办,三句话不到,便要打发张正离去。
“如此小人就先行告退。”
张正还巴不得立马离开呢,哪里还敢再多说什么,赶紧的带着浑二离开了。
张正本来还想为浑二谋份差事的,但出了这么单子事,也不敢再让浑二进衙门做事了。
这几日风平浪静,一直相安无事,张正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难道是自己杞人忧天了?听说明朝的永历军多在湖广一带活动,湖广离此处少说也有上千里地,永历军又怎么敢派兵马深入到清朝全面控制的江苏呢?
这几日的兴化城虽然没有战事,却发生了一件八卦小插曲,那就是知县大人的女儿彭思语准备出嫁,男方是泰州府知府的公子。
听说前日就来下了聘礼,来下聘礼时,彭大小姐是大闹了一场,把泰州知府派来的人弄得进退两难,最后还是彭知县把彭小姐关进柴房,才消停了下了。彭大小姐闹归闹,但彭知县定下的亲事,又岂是她闹闹就能作罢的?
对于婚姻大事,自古就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说法。而这些都已经根深啻固到人的思想里去了,自由恋爱?那是想都不敢想,这样的念头恐怕刚冒出个嫩芽来,就会被掐死。
就算象张正和唐倩儿这样青梅竹马的一对,最后可能都修不成正果,会因为这些封建思想作祟。不过像张正与唐倩儿这样的机会大些,毕竟他们都只是良民,没有这些绅士大户,官家大族们的那么多约束。总之一句话,不管她彭大小姐愿不愿意嫁,这个婚约都是板上钉丁事的了。
对于这件事,张正倒没什么看法,就是觉得有点可惜了。用张正的话说就是,怎么好妹子全让这些衙内给占了,给咱留下的,净是些缺胳膊少腿,脸上有大志的凶器!
张正如无事人般,照样每日到衙门报到,每日和浑二四处混吃喝,倒也逍遥自在。
入夜,月朗星稀的夜,四处都俏无声息,仿佛整座大地都已沉睡似的。
半仙居内亦是一样,张正与张半仙也早已睡下。
如此宁静的夜,仍有三条黑影,正轻步急走于瓦背之上,三人皆是一身夜行衣,蒙面素裹,看三人的腾挪身法,皆是身怀武功之人,三人跃至半仙居屋顶之上,便停了下来。
“孟明兄,应该就是这里没错了,这几日我们明查暗访,十六年前移居兴化城之人,也唯有这一户的男孩儿的年龄,才符合我们要找之人。”
“嗯,听说当年带那男孩儿出来的家奴,乃八卦门高手吴得道,外号八卦神棍,三十六路八卦棍法使得是出神入化,在江湖上亦素有威名,连当年的指挥使大人骆养性亦不是其对手。呆会我们可得小心行事,切莫惊醒了他,多生变化。”
来人正是锦衣卫吴孟明三人,吴孟明说完话,从衣袖中取出一竹制小筒子,此竹筒名曰“一吹倒”,只需人轻吹即可生出迷烟,乃以前东厂所研制的自燃迷烟筒,是用白磷与特制迷魂散配制而成,其中竹筒内设计更是精妙绝仑,能令筒内的白磷与迷魂散遇气自燃生烟,所以美其名叫一吹倒,实乃行凶作恶,拐带掳人之必备产品。
半仙居是座一厅一房的民居小院,张半仙与张正一直都是同睡一房之内,厢房仅以屏风相隔,分成两半。
一阵轻烟枭枭渡入半仙居的厢房之内,只待稍上半刻,厢房内无论人畜,只要闻到此烟,便非倒不可。
揭开屋顶瓦砾,吴孟明轻跃而进,虽然已吹过迷烟,但他仍小心翼翼,不敢怠慢。
轻步急走,步于张正床前,饶是吴孟明如此高大的汉子,走起路来却是无半点声响,实在魑魅非常,如若被张正看到,定然又要大呼,原来这世上真有轻功这个物体了。
张正此时是呼呼大睡,全然不知,其小命已危在旦夕。
吴孟明早已抽刀在手,寒光闪闪的绣春刀,朝张正细嫩脖子处,狠狠的砍将了下去。
“锵……”
一声刀枪碰击之声,震荡于厢房之内。
来人正是张半仙,手持他那算命的招牌幡子,使了一招挑灯望月,将吴孟明的绣春刀挑将开来,其棍上之余力,亦将吴孟明震退于五步开外,堪堪救下张正的小命。
原来从吴孟明轻吹“一吹倒”之时,张半仙就感觉到不对劲,饶是他行走江湖多年,亦着了这“一吹倒”的道,吸进了不少迷烟,此时只是药力未到罢了。
此时两人正怒目而视,稳步跨马而立。
“何方鼠辈,竟敢暗夜偷袭伤人?速速报上名了。”
“八卦神棍,你可算是费尽心思,居然化身相师,隐于市中,其实你主子已死,你又何必愚忠于她?何不交出这小子,你我井河不相犯,岂不更好?”
张半仙看着吴孟明手中的绣春刀,隐隐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
“该来的还是来了,我带着这孩子,隐姓埋名,藏于这兴化城中,十六年了,从未敢有半刻大意,如今大明朝也早已不复当年,你们又何必苦苦相逼,纠着不放呢?”
张半仙边说边褪去手中的招牌幡子,只剩下一根笔直浑圆的七尺长棍,这正是陪伴他多年的成名兵器——盘花棍。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向人显露过一招半式,这根盘花棍,也仅是作挂招牌幡子之用,整个兴化城中亦无一人知道,整日在街头为人算命的张半仙,居然是名震江湖的八卦神棍吴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