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景公司总裁办公室里,邱译头疼地揉着太阳穴。他的办公桌上又方方正正地躺着一封辞职信,这些原本是没什么要紧的事,不过是几千号人中少了一个而已,他照样会使公司运转自如。可这回辞呈上却空无一字,只有一个娟秀的署名:莫小茜。
全世界都不知道她上哪里去了,退了租的房子,搬走了所有的东西。她给每位同事发了封内容基本一致的电子邮件,都是礼貌的道别话语。公司里知晓邱总裁婚事在即的人难免会在茶余饭后感兴趣地议论纷纷。但真正觉得世界空了的人,只有他邱译一个。他在心里暗骂过自己成千上万次,可没有人会听到,也不能改变什么。他问过了每一个与小茜交往频繁的人,Shirley、马洛洛、苏河、Lowe,甚至是她楼下的邻居金明浩,可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她上哪儿去了。
再过两个星期就是他们结婚的日子,什么都毁灭了……
邱译看着手中与莫小茜的合影,照片上的莫小茜穿着厚重的灰色大衣,扎着一条简单的马尾,强扯的嘴角掩盖不住瞳孔深处涌现出的忧郁。照片中,两个人只是肩并肩坐着,在公园的长凳上,任凭心情与阳光在受伤的心灵上肆虐。
打断人臆想的,通常都是不会看人心情的通讯工具。手机,总是会把人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爸?!你怎么会突然打电话给我?你要回上海了吗?”邱译看着熟悉却少见的来电显示,震惊中夹杂着欣喜。
邱爸爸在台湾的私宅中惬意地品着香茗,悠缓地说:“儿子快结婚啦,我这个做爸爸的当然要多关心关心。我和你妈下个星期才回来,虽然台湾这边的生意很忙,可你的终身大事比什么都重要。那女孩子比你小四岁,你可别亏待人家。”邱译听到这里,父亲软下来的态度与莫小茜失踪的现状让他心里顿时很不是滋味。他刚想辩白什么,在电话那头喝了口茶的邱爸爸又语重心长地说:“我和你妈商量过了,家境不好也没关系了,你喜欢就好。其实那个女孩子还不错的,就是话少了点。好好准备准备,等爸妈回来了再好好打点一下你们的婚事。酒席摆在哪家饭店,你有主意没?好多老朋友的请帖我可都快要发出去咯。”
邱译拿着手机的手一直捏得紧紧的,手心和额头都微微冒出了汗。
他清了清嗓子,眼神游离道:“爸,你放心,我会办好的。”
有句话叫做“天无绝人之道”,每个人生命中都会有一颗幸运星,在最无助的时候华丽丽地出现,还在噩梦里的莫小茜坚定地信仰着。她盖着松软的白色被子,蜷缩在被子里,一副自我保护的睡姿。
话说那个比阿拉丁神灯还要管用的Lowe竟然没有为莫小茜安排去别的城市,而是把她藏进了一个相当安全的地方,Lowe在上海的私人住所。不知为何,内心就是没来由地不愿意让她一直这么逃避下去,总有一天,她要学会面对现实,乃至面对那神秘又凌乱的过去。而且,邱译是真心疼爱她的,这一点Lowe心里再清楚不过。而莫小茜,那个永远只会躲到没有阳光的阴暗角落里的笨女人,她应该也爱着邱译吧。那个笨女人,怎么就不懂得自己争取幸福呢?就是因为她自己的不主动,才会让别人有机可趁,她到底懂不懂?
Lowe端着亲自下厨做的营养早餐,长腿大步大步地跨向莫小茜的房间。如果告诉她,她现在住的房间睡的床其实是他的私有物,他一个人挤到了从来没有人入住的客房。呵呵,天知道这小妮子会不会被感动一小下下?
他敲着莫小茜的房门,心想八点半起床对于一只受了伤躲起来的猪来说应该不算很艰难。
“咚咚咚——”食指与中指完美地运用力道在牢固的门上留下清晰地响音,可房间内却无半点回应。
Lowe一手拿着餐盘,一手握着原本属于自己的房间的钥匙。他又用力敲了几下房间的门:“兄弟,你当你睡美人啊?起来啦!吃早饭,饿死了可没有人帮你收尸。”Lowe好听的暗哑声音在整个阳光明媚的晨间穿透过某人熟睡着的耳膜。
“吵死了,我还没有睡醒。”莫小茜仿若被召唤回现实中,眯着睁不开的眼,仿佛感受到了黑暗外的刺眼光芒。
“那我进来了。”Lowe用询问的语气又给可怜的门吃了几下爆栗。在床上睡得很深的莫小茜勉强慢慢吞吞地直起身,伸出手臂放在被子外,不知道还在不在做梦就胡乱“嗯”了一句。
Lowe得到应允后很娴熟地转动钥匙,打开门,高技术含量地拖着餐盘优雅地成功进入房间,动作一气呵成。在床上梦呓的某人可没有这个福份欣赏他的连贯动作,她只是敏感地听到有人说的“吃早饭。”还有嗅到了食物的香气,意识沉浮在空气中,属于半透明状态。
“兄弟,给个面子,起床刷牙洗脸再吃早饭。”Lowe专心地放好餐盘,把里面的点心摆成不凌乱的形状。当他发现莫小茜照样欠扁地呼呼大睡时,他终于忍无可忍。
“莫小茜!”不由分说,Lowe一把掀掉了莫小茜的被子。
大片大片的素白皮肤暴露在空气中,离开了被子里被体温烘托出来的暖度,莫小茜终于完全睁开眼。
桌上的培根还散发着香喷喷的气味,气流中还残留着男人匆忙跑出去的弧线。
厅堂内空无一人,独留时尚简约的白色大钟挂在孤单的浅蓝色墙壁上。时钟,分针恰好地指在八点四十五分的位置。
浴室里水珠溅落到白色地砖上,发出乐器般的独特声响。男人懊恼地淋着冷水,嘴里暗哑地低咒着。该死的,莫小茜那笨女人竟然没有穿睡衣。虽然他们是铁兄弟,可是也该有一丁点儿的防范意识啊,她还真以为他们都是男人啊?该死!Lowe淋着没有温度的水,企图让这透明的液体无尽吞噬掉莫名高温的燥热。
阳光没有了紫色纱帘的阻挡,争先恐后地扑进温暖的室内。莫小茜在房间附属的卫生间里梳洗完毕,这才意识到自己只穿着贴身的内衣。她的脸忽的变成酱红色,原来……这就是Lowe刚刚跑掉的原因?她看到卫生间里有件男士的白色衬衫,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先安全套上。莫小茜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五味俱全地干光了床头柜上摆着的新鲜早餐。她往两边收好了紫色的纱帘,打开窗户,让清新的阳光前赴后继地涌出来。沐浴在阳光下,好像,短暂地,忘了逃离的理由。好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一样……
这里仅剩阳光。
等到莫小茜一脸光辉笑容,吸收充足的阳光后神采奕奕地迈出卧室。她打开储物间的门找出了自己还未来得及整理的行李,找出一套水灰色的家居服,换下了大得过分的白色男士衬衫。她冲着空荡荡的屋子里喊了几句Lowe的名字,没有人应声,他冲完澡后急匆匆地出门了。莫小茜有些失望,无聊地坐在沙发上看起了电视。
二十一世纪的八卦总是热火朝天地富有激情,娱乐明星、名人就是娱乐频道的宗旨。电视里竟然出现了邱译沉稳的刚毅脸庞,他正稳重淡定地宣布两个星期后的婚礼,还邀请媒体来参加。莫小茜怔忪地看着这则消息,烦恼地抓了抓头发,一直这样下去绝对不是良策。难道要乖乖回去,当做什么事情也没发生,然后和邱译结婚?
本来也是她的不对,不是吗?莫小茜又陷入了回忆与臆想中。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不能让男朋友正常地亲密接吻呢?因为自己的嘴唇太脏了……
在莫小茜自责和悲戚时,液晶显示屏上已经换上了另一张祸国殃民的熟悉人脸。她暗想:这世道,原来我接触的都还是大人物啊?
Lowe一双笑意盈盈的桃花眼,大方地承认着某某模特的确是他的新女朋友。当被记者问及:“最近有人拍到您私人住所里入住了一位不明女士,请问是否有金屋藏娇?”时,Lowe的笑意顿失,换上了严肃的神情,一派正气地解释:“没有的事,纯属无稽之谈。”他撒谎果然不会脸红啊,莫小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莫小茜按着遥控板,调换着乏味的节目。自己是不是给Lowe添麻烦了?好像有吧。
一个星期后,邱爸爸和邱妈妈准时地从台湾赶回上海。当一切婚礼细节都安排妥帖后,这对高兴过头的中年夫妇才发现一直都没有看到他们的准儿媳。颇感事态不太正常的精明夫妇立马向邱译放话:“叫那女孩早些住到家里,儿子,我们都是一家人了。你不是告诉我们她父母早走了,怎么还不住过来?”忙里忙外操办婚事,还要寻找莫小茜的邱译只能含含糊糊地答应。他看着电视上的娱乐频道,双眉紧蹙。
莫小茜在哪里,他心里有了个底。
邱译找出生意联系人的名片,翻出其中一张,对照着号码拨了过去:“Lowe,见个面。今晚,在我家,我等你。”
晚上八点,Lowe的白色宝马一路驰骋,通畅无阻地开进了邱译的别墅。围栏的门没有关,敞开着像是迎接一场盛宴。
Lowe停好车,脸上挂着一抹从不散去的玩味笑容,不急不缓地走进灯火通明的底楼客厅。邱译正坐在里面,点燃着一支烟,吞吐得颇有节奏。
Lowe很淡陌地坐到邱译对面,手肘撑到桌子上,挑衅地问:“说吧,找我来干什么?”
邱译灭了手中的半根烟,视线正视着比平时少了分不正经的Lowe。他的眼里满是血丝,小茜离开的日子,岁月仿佛流逝地更加迅速。他像是祈求一样,声音低低的:“小茜她还好吗?我知道,她一定在你那里。”
“没错。”Lowe撑在桌子上的那只手收回改为撑在椅背上,他翘起了一只腿,略带怒意地说:“你凭什么问她好不好?**凭什么?邱译,你都做了什么你?那个笨女人那么爱你,你凭什么背叛她,凭什么?你不知道她很脆弱吗,她说的无所谓全部都是装出来的。你竟然敢伤害她,**到底凭什么?”Lowe冒了很多平时少有的粗口,熟识他的人看到现在的他一定会惊掉下巴。
邱译的眼里闪过一瞬沉重,他试探着说:“就凭我爱她,而她……也爱我。”
Lowe听到这句话,终于惹怒了这头暴怒的狮子。他站起来,一手揪住邱译的衬衫衣领,右手不遗余力地一拳挥过去。
“**混蛋!”
邱译苦笑着,很不情愿地说出口:“其实,你也爱着她,对吧。”说着,也卯足了力气一拳还击过去。
客厅里的桌椅已全数散乱在四下里,甚至有的受到俩打斗男人的遭殃,变成了残肢断臂的破损物品。
邱译和Lowe你一拳,我一脚的,打得如火如荼。厮杀的紧张气氛萦绕在空气中,让一切都顿时陷入缄默。
“你不要拿我发泄,我承认我对不起小茜,可她会回来的,她爱的是我。Lowe,小茜她一直都把你当成她哥哥,你不要执迷不悟了。”邱译抹了抹嘴角的血迹,脸上没有痛楚的迹象。反而是那种自信的神情,像利剑般深深地刺进另一个男人的心脏。
Lowe的额角也渗出了一条血色长流,细细的,源源不断地淌出殷殷血液。他自嘲地笑了笑:“是啊,是我自不量力。所以你不用害怕,我不会抢走你的莫、小、茜。”他说的一字一顿,像是承受住了千斤重的痛苦与不甘。
“那就把她还回来,我知道你办得到。”邱译看着他眼里的犹豫闪烁,又加了正中要害的一句:“只有我才能给她幸福,而不是你这个花心大少”
Lowe这个时候还能说什么,谁叫他,不是命定守护莫小茜的人呢?无论他多么爱她,他注定是个败者,因为他是莫小茜生命中凝着黑暗色彩的角色。他滚动了一下说不出话来的喉结,终于还是艰难地点了点头。
在家里无聊得发慌的莫小茜看着乳白色的时钟已经走到了九点半的地方,可房子的主人却还没有回家。想着Lowe出门时不自然的神情,她担忧地打了个电话过去。
“你怎么还不回家?今天工作很忙吗?你不是一直很闲,随叫随到的吗。喂,Lowe,你有在听吗?Lowe……”电话那头没有该出现的声线,害得莫小茜更加担忧了几分。
过了顷刻,男人独有的沙哑嗓音终于出现:“小茜,快忙完了。等我回来。”
一句简单的话终了,便合上了手机。
Lowe搀扶了一下欲跌坐在地上的邱译,他隐忍着巨无穷沉重的感情,痛苦万分地说:“好好对她,不然我杀了你。”然后凄凉转身,甘愿离场,沦为配角。
他的头伤刚刚才好,现在旧伤加上新伤,更是痛得要死。可比起心口的痛,又算得了什么。
都说真正爱一个人,是祝福他和所爱的人在一起。可是这种成全为什么该死的那么痛苦。
看着Lowe离去的萧瑟背影,邱译的双腿瘫软下来,他重重地半跪在地上,因汗水而垂在眼角的发丝有着说不出的颓唐。他低着头,怔怔地想:这局,我赌一把,我赌小茜她是爱我的。
“咦?绷带不是拆了吗,怎么又绑上去了?”莫小茜惊讶地看着凌晨一点半才推门而入的Lowe,困倦地揉了揉块要睁不开的双眼。
从医院出来,包扎完头部后赶回来的Lowe,一进门就看到这个笨女人开着电视睡倒在沙发上,听到开门声又傻乎乎地爬起来。他脱掉外套,随手丢在椅子上,也一下子看似劳累地坐在沙发上。
“怎么还不去睡?”他拨弄着莫小茜额前的刘海,很是自得其乐的样子。
“等你啊,怎么那么晚?啊——”莫小茜喃喃地打了个呵欠,Lowe手心的温暖轻柔让她的困意更浓了。
Lowe像是抚摸着心爱的宠物般来回反复地轻抚着莫小茜细软的发丝,他的脸上是一种浓浓的独有笑意。他的眼神若即若离地看向屏幕上的肥皂偶像剧,那内容正巧是女主角推开男二角的怀抱,女主角满怀歉意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我爱的是他,对不起,我不能跟你在一起。”很平常多见的台词和演技,却简单地把Lowe嘴角短暂的幸福湮灭在尘埃里。
“小茜,你一定要幸福。嫁给邱译后,你就是大人了。要天天笑,不然我会不放心的。忘掉过去,重新开始。你个笨女人,可千万不能绝情地忘了我这个铁兄弟。你……回到邱译的身边去吧,毕竟你们相爱了三年。”Lowe的眼神空杳地看着正前方浅蓝色的电视背景墙,等了半晌,没有女人的否决或是答应声。他偏过头,莫小茜已经斜倾地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哎,这个笨女人。Lowe看着她安静甜美的睡颜,眉眼舒展开来的自然舒心模样。他埋下自己的颈脖,偷偷在她额头上印下了一个轻轻的吻。
“该死的,我爱你,怎么办。”这句话,充满叹息,充满真挚。
男人打横地公主式抱起睡着的女人,动作轻柔地走进房间把她放在床上,盖上被子。然后黯然转身,轻声关上房门。
一个星期后。
心里乱成一团又或是空无一物的莫小茜再一天安逸地睡到自然醒,看她那小样,哪里像濒临失恋的人。Lowe这两天几乎都神出鬼没的。莫小茜擅自猜想是因为他这个花花大少也遇到了繁忙的公务,亦或是又来了个小小安娜、Lucy二号、三号……呃,貌似他还有很多女朋友的名字,都记不起来了。哎,典型的重色轻友,批斗啊批斗。
正当此时,被主人冷落了好些天的手机竟不安分地震动起来,莫小茜无比纳闷,她不是已经关机了吗?
手机屏幕上不知疲倦地闪烁着“新信息”三个字,还有一个白色信封的图样。她想了想,还是打开了收信箱。里面全是邱译的来信,自她走后,每日三条:早中晚……
小茜,这是你消失的第一个清晨,没有你,我真的心里好空。
小茜,中午了,你在哪呢?没有我在你身边,还好吗?
小茜,躺在床上,更加觉得自己罪恶。对不起。
小茜,两天了,你会回来吗?
……
小茜,明天就是我们的婚礼,你会来吗?我等你。
当下,莫小茜暂忘烦恼的心又沉重起来。她要怎么办?这个男人的出轨,明明就是她一手造成的。况且,他对她的好日月可鉴,她也是有感情的,怎么会没有体会。她正盯着手机发呆,Lowe却打了电话过来。
“兄弟,该起床了。早饭在外面桌子上,我有事出去了。还有,手机是我帮你开的机,家里没有固定电话,不然联系不到你。”
莫小茜真的不知该说什么好,心里很乱,只好闭着嘴不吭声。
“兄弟,你应该清醒了吧。我看到了邱译这些天发给你的短信,你……原谅他吧,真的,他对你很好。”而且,你也需要他的臂弯,你说过,你爱他……
Lowe清了清嗓子,轻声道:“回到他身边,明天,我还当你的伴郎。”
“你希望我回去吗?”莫小茜自己也不清楚为何会脱口而出这句话,问出口后自己也想不通。
Lowe愣了,在公司拿公事麻痹自己的他违心道:“我希望。你幸福,就好。”
“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