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费时间用来整理在新年前派送的礼物是每一个女孩子津津乐道之事,韩诗音暂时抛开心中的抑郁情绪,美滋滋的看着疯狂采购的战利品。
从抽屉里拿出纸笔,趴在床上,瞧着双脚,每一瓣脚趾都如同美丽的花瓣般细腻,韩诗音露出认真思考的样子,在本子上用水彩笔勾勾抹抹,不一会便呈现出名单似的五颜六色的各种名字。
“嗯……小染,小染我要送给她这个!”
一个四方的小盒子里,静静的躺着一枚银质的吊坠,吊坠的中心镂空处镶嵌着一颗绿松石,少女们的友情,无非是互相赠送些小物品罢了,对于这种高层次的交流中,若是真的财大气粗,购置些十分珍贵的礼物,往往会被讥笑成土包子、暴发户。
这一夜,滕飞过的很难受,曾几何时他也想着在父母在其他人面前公开自己的身份,好摆脱一切缠绕在他身上的束缚和枷锁,但超能力者组织的复杂性和长老院暗地里的争斗,都让他终止了这种冒险的想法。
“霍芳芳,为什么你不做抗拒呢?”
滕飞每当想起妹妹提到这个名字后露出的失意神情,便会一次次的问自己。
记忆中,那个高出他一些浑身上下披着无限光彩的霍家大小姐竟然会同意和他这个性格孤僻默默无闻的小子结合在一起。
人们大跌眼镜的同时也更加关注韩黎这个人,似乎完全将主角一般的滕飞抛开,或许在所有人的认知里,他只是两家捆绑在一起的纽带。
新年舞会的预备中,冲淡了韩诗音的坏心情,“无论在哪里,哥哥都不会抛弃我的。”
少女的心似乎被这声音所占据。
两天后。
也就是花姑逝世的第三天,凌晨五点,窗外还未亮天,蒙蒙的小雪飘落,预示着一位驼城曾经的贤者的悄然逝去。
站在敞开的窗子前,感受着凛冽的风夹杂着飞雪吹入,滕飞伸出手掌,一片一片晶莹剔透的小雪花在手心里渐渐溶化,雪花化成水重新蒸发到天际,最后形成冬天的雪。
“这恐怕也是平凡的人生吧。”
在文明的末世,似乎生命的本质已经不再是生与死的轮回,而是变成了抗争,战争每时每刻都在发生,驼城也不过是一处侥幸的到些许安宁之地。
滕飞的身影闪出大门,化作一声叹息,“该走了,花姑,我来为你送行……”
城西陵墓,风雪飘摇,简单的棺木中,老太安详的闭着眼,生前的挚友并不多,加上自己的孩子在内,只二十余人围拢在她的遗体旁。
远处,更多的神秘之人掩身在黑暗与光明交接的天色里,暗暗的关注着墓地中的人们。
“没了花姑,城西的地下势力或许会重新洗牌,只是我不清楚,她为何会在这一时刻散掉周身的灵识,本可以挨过这个冬天的。”
这一时刻一处阴暗破旧的大楼内,站在落地的玻璃窗前,望着城西之地的老者感慨道,或许接下来的走向会短暂的脱离他的预期。
背后的沙发椅上,半躺着一位嬉笑的青年人,这青年丝毫没有礼数的抖着双腿,嘴里一口一口的咬着新鲜多汁的水果,鼓着腮帮嘟囔道,“有区别吗,左右不过是个老太婆子,死了也好,省得麻烦……”
“不,你错了,有她在,至少石方那帮人不敢公然的破坏协约,没了花姑的牵制,很快他的组织便会将手伸到不该伸向的地方。”
老者慎重的皱着眉,并不和那顽劣的青年计较什么,而是耐心的说出了他的担忧。
“石方,很强大吗?”
“当然,至少足够杀死你我,甚至桑甜。”
很多时候,一个人的力量或许改变不了什么,但当人们开始忌惮他的时候,便足以阻碍他人的行为方式,‘冒险家’,瞧瞧属于这样的存在。
风雪中,‘冒险家’一如既往的孤傲,从不与人交谈,总是藏在那套足以包裹周身的灰色斗篷下,完全遮住面孔,眼睛闪烁着冷酷的光芒。
黑人男子站在他的身边,‘小丑先生’,‘结巴的买票人’和地下斗室的管理者默默的闭上眼,祝福着天堂中的老太魂灵。
“母亲让我务必将这两封信件交给您,并且要求您必须在她的遗体下葬前打开第一封信件。”
递出两封信件,黑人男子终于完成了她的嘱托,瞬间轻松的流出了泪水,在此之前他的悲伤一直被这看似简单的两封信件压抑着。
人皮面具下的滕飞,将花姑粘着蜜蜡的第一封信件展开,神色一紧,眼中的寒光随着瞳孔的突然收缩而愈加凌厉。
其上的短短一行代笔字迹,让滕飞的心情顿时落入了无尽的愧疚中。
“当晨曦的光破晓之际,我的双眼将结成两朵白花,大地母亲在我生来一刻取走了光明,却在我回归一顺将其绽放。
孩子,拿走它,好好的保存,待这花枯萎后,让你的诗音伴着药剂服下它,至少,这心灵纯洁的丫头在衰老来临一刻,走的不会痛苦。
——花姑留念
……”
滕飞胸口翻滚着一种难以名状的痛惜,在他的五脏六腑里窜动,这一刻成为了他对老太永远的亏欠。
看过信件,压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息,滕飞望着老太的遗容,天边的鱼肚白,隐藏在风雪中的晨光穿透一地的白,缓缓下落。
花姑的遗体上,干瘪的头部被聚集的光点笼罩,逐渐成了一道奇异的彩霞,映衬在风雪中,如同引路的灵光将她的魂魄送入那安详的国度。
光点渗入她的眼,凝结在灰败的瞳仁上,一瞬间,奇特的光亮绽放,如同两颗植物的种子,在老太的双眼中生根、发芽、一片,两片……花托上的叶片在完全伸展后,这奇异的光随之消失。
“唔,是神迹……”
围拢在棺木前的送行之人,纷纷惊讶的看着这光影中的改变。
“彼岸花,大地之灵的彼岸花。”
一位见识宽广之人跪拜,最终喃喃的重复着一番话。
摘下花朵,老太的眼眶随之塌陷,而‘冒险家’的这一动作,作为老太子嗣之人并未加以阻拦。
入土为安,滕飞亲自为这位逝去的老人添上了一捧被寒风吹的僵硬的黑土。
送行之人散去,只留下几名跪地哭泣如同丢失了灵魂之人。
“啊……啊……啊……”
滕飞发泄压抑的吼叫透过陵墓的树林,仿佛震动了整个城西的世界。
送行之人的末尾,滕飞笼罩在阴郁中的眼神紧紧注视着远方,似乎在警告那里的人。
躲在树林下的身影惊出一身的冷汗,畏惧般的逐一退缩。
这身影背后之人并不知晓‘冒险家’和‘灵媒’的关系,处于对他的忌惮,“暂时暂停针对酒馆的行动,不要在此时激怒一头可怕的怪兽。”
雪依然在下,风中依然有哭泣的声音,‘小丑先生’的矮胖身影十分滑稽的跪在雪地里。
他的悲伤无法化作对已逝母亲的祝福。
“冒险家?有趣……”
站在驼城最高建筑的高空平台,隐藏在黑甲中的苍老声响回荡,驼城的未来何去何从,这黑甲人茫然的眼神透漏出岁月灼烧的痕迹。
西城刚刚结束的短暂葬礼,并没有影响到普通人的生活,城市还未苏醒,更多的人,还在冬天温暖的被窝里寻求一丝舒适的慰藉。
靠在窗子旁,任凭风霜袭来手中的第二封信件,是老太最后的教诲。
“孩子,当你曾经问过我,为什么不离开这座贫乏的城市,当时我没有回答,或许你的心中早已经有了一答案。
对于这座城市的热爱,是我无法抛弃过去的根结,虽然它并不美丽,虽然它充满歧视、压迫、暗杀、肮脏、混乱,但我要说的是,孩子,作为大地的女儿,我有责任去守护它直到生命的尽头。
记得你曾经问过我,江源的城市是否比这里安定、富足、美丽,我没有做出回答,或许那里的世界很精彩,但是它却没有任何是属于我的。
如今,我却要对你说,孩子,当你一天天长大,当曾经的牵绊成为过去,当你足够强壮,走出这里,到更精彩的世界,那里才更加适合你。
孩子,当你问我为什么会有超能力者如此排斥我的时候,我会说我比他们更加强大,孩子,如今我会说,我的身体比普通人还要脆弱,是神秘的力量,是超能力者无法感知的神秘,迫使他们像驱赶蚊虫一样将我赶出他们的领地,生命总是无情的忌惮和憎恨着无法掌握的神秘。
记住,我的孩子,当有一天,一个更加强大的生命站在你的面,请你记住,他不过是早一些得到钥匙的平凡之人,并没有值得心灵深处真正畏惧的理由。
孩子,你和我属于一类人,一类拥有神秘,却身处困窘中的人,我的一生也没能弄清我到底是谁,只有在梦里,在遥远的梦里,我才能感受到家的温暖,孩子,我希望你作为我的后继之辈,能够真正的弄清楚,我们到底是谁。”
看过信,滕飞疑惑的重复念着最后一段文字,“花姑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可惜,已再没有人能够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