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对大部分羌人来说,是个难以忘却的噩梦。
许多部落首领去中央军帐议事,在敌袭的时候,大部分羌人没能有效组织起战斗,後来,不知道什麽原因,湟中义从胡和中央大帐的人打来起来,再後来,许多羌骑相互砍杀,然後听到叫喊说“汉军来袭”,大营骤然乱了起来。
最后在混乱中,许多人只好趁着汉军部队没有大规模阻拦,趁着被围的夏育还没有出战,聚拢在韩遂的附近,拼命奔逃,一窝蜂地跑出近百里,发现汉军实在没有追来了,这才整合队伍,清点人马,发现只剩下三万多人。
经过那一晚,许多小部落都消失了,更多羌人变得下落不明,不知是死是活。
韩遂长叹一声,引军退回凉州西部,躲在官军暂时不能追击的地方,准备慢慢休整。
由於很多羌人还不清楚,当晚究竟发生了什麽事情。所以韩遂只好一遍遍的解释并且声讨,称汉军首领张飞,没有正面决战的勇气,而是趁夜偷营,袭杀了羌军主要领袖李文侯、北宫伯玉、边章。
韩遂根据羌人的特点,引导无数羌人放弃各自部落之间的仇恨,歃血为盟,誓要齐心杀掉汉将张飞,为当晚死去的无数羌人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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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由于夜间情况不明,张飞率敢死队趁乱斩杀了不少羌骑,举火烧掉了不少营帐,也摧毁了企图集结反抗的部分部落。然後张飞及时举目四望,总算控制住了在大乱中四处冲杀的属下。
敌军乱了,可是自己部下若也乱了,就不能形成最强大的攻击力,被围的护羌校尉夏育龟缩不出,自己目前来不及回山调兵,战果无法进一步扩大,只能趁着羌人在混乱中还没有及时清醒过来,集中砍杀,马不行了就换羌人无主之马,继续追着砍杀。
到了後来,张飞手臂都酸的举不动长矛了,抽出长刀勉强在一遍遍地挥动。
羌营已经彻底崩溃,没有人知道汉军究竟来了多少人,没有人明白今晚为什麽这麽混乱,没有人说得清楚为什麽所有人都红着眼睛,不问青红皂白,都要杀掉企图靠近自己的人。
混乱的根源,也是因为各种消息都如同长了翅膀,谁也不知道谁说的对。
有人叫喊着“中军要杀掉其余部落首领”,有人叫喊着“湟中义从叛变投敌”,还有人叫喊着“汉军杀来”,而各部落之间也莫名其妙地相互践踏和砍杀。
混战的结果,导致许多平日里自诩骁勇善战的羌人武士,此时也只恨身上没有翅膀,趴在马背上,有多远跑多远,生恐背後有人靠近。
羌骑常以狂风自许,进攻的时候,如同风暴裹挟沙尘,遮天蔽日,蹄声如雷,万物都仿佛匍匐在地上颤抖。而这次退走的时候,却如同一夜秋风扫过满树黄叶,丢下无数带不走的辎重、牛羊和老弱羌奴,不顾遍地狼籍,飘忽而去。
张飞厮杀大半夜,直到天色渐渐明亮起来,也不知道换了多少匹战马,这才停住手。回头一看,追随自己的人,只剩下一百多人了。所有人都是疲惫不堪,不过无一人有疲惫的意味。疯狂已经过去,厮杀一夜,眼神中却仍旧热意不减。
打胜了,大胜啊,八百人战胜十万大军,这是怎样的不可思议!奇迹就在这一夜之间,这仿佛就是一场奇异的梦!
远处有人叫喊,张飞凝神望去,却是山林中中留守的部队,正在向这边赶来。
杨濮一马当先,跑来到羌军大营的位置,心里倒抽一口凉气!
这是一夜怎样的厮杀!
遍地狼籍,羌人东倒西歪,马匹七零八落,火烧过的帐篷的余烬,冒出袅袅白烟。目光能够看到的地方,全部是倒在血泊中的敌人。偶尔有呻吟的伤者,绝望地望着山林中出来的汉军士卒。
张右监孤零零骑在马上,神情冷峻,望着来人,一句话也不说。
杨濮跳下马来,郑重行礼。
后面所有汉军,全部无声向这边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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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南宫,嘉德殿。
宗正刘虞随着太医令来探视天子病情,稍作停留,听董太後细细讲述天子饮食情况,当得知陛下日食觉得祖宗庇佑,陛下洪福,应该会很快痊癒,不禁长出一口气。
尽管皇甫嵩就任冀州牧才短短数月,但是冀州的变化非常大。因为冀州是张角故里的缘故,朝廷曾一度认为,贼巢所在,难免有余孽藏匿其中,必须高压重赋,沉重打击。
皇甫嵩逆向思维,认为大乱之後,百业待兴,政策宜宽,税赋宜轻,人心向背,尽在朝堂一念之间。因此奏请免去冀州一年田租,用以赡养饥民。这个提议与刘虞的治理地方的理念非常一致,深得刘虞的信任和推崇,极力在天子跟前称赞他。
天子想了想,冀州是大汉的粮食重要产地,必须尽快恢复秩序,就同意了。
结果,冀州的百姓人群中,不知道怎麽传出来一首歌谣:
“天下大乱兮市为墟,母不保子兮妻失夫,赖得皇甫兮复安居。”
皇甫嵩功勋卓着,浴血奋战大半年,南北转战千里,换来了军政一肩挑的冀州牧,位高权重,身负天下望,士子豪门子弟对其推崇之至,相互传扬颂赞。
皇帝在病榻上,捕风捉影的听到一些传闻,脸色越来越凝重。於是没过多久,强行推出了这个争议纷纷的加税:这次税天下田,亩十钱,冀州并不在赦免之列。其实皇帝心里,还打算过些天,调皇甫嵩去西边,换回皇子协呢。“你不是能打仗吗,那就为大汉戍边吧。“
皇帝不知道,他的这着昏棋,现在已经造成了非常恶劣的影响。刘虞得了外面州郡报来的讯息,称:黑山、黄龙、白波、左校、郭大贤、于氐根、青牛角、张白骑、刘石、左髭丈八、平汉、大计、司隶、掾哉、雷公、浮云、飞燕、白雀、杨凤、于毒、五鹿、李大目、白绕、畦固、苦哂等人,一时并起,拉拢流民,啸聚於山谷间。
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一般见识比较有限,所以这些造反的队伍首领诨号,各有特色。比如说,声音大的,就叫雷公;骑白马的,那就叫张白骑;身影轻快,善於攀爬的,就叫飞燕;胡须多的,叫于氐根;眼睛大的,叫大目。这种造反时使用的称号,各有各的原因,各有各的派系,互不统属,各自为政。大的聚拢有两三万人,小的一般是六七千人。
如同冬季枯黄的荒原上,燃起了处处火头,大汉朝厅正在火光中,摇摇欲坠。
今日看了天子的病情,刘虞还是不敢把各地实际情况,讲给陛下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