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不堪用
悦然心头忽轻轻一颤,涌起娇羞。她慌乱的四处偷瞄,见无人瞧她,这才放了心。又偷偷去看齐璟,清风明月下,越发衬得他冷眉玉面,整个人都散着淡淡的疏冷清华。
悦然早发现他比一般的少年郎君身上多了一份阴郁沉重,也许正是这份阴郁沉重,更让她喜欢看他笑,让她想要靠近他罢。
唉,悦然轻轻叹口气,她不能否认,自己正被这样的一个少年郎吸引。
她也知道这事没前景,但是,少年的情怀可贵,她只不过只是想享受这份少年情怀罢了。
这样胡乱想着,马蹄声在青石铺就的街面上踏出脆响,一行人刚转过街角。江口驿馆大门洞开,十来盏灯笼鱼贯而出,最后,李学正、岑甫两个也踱了出来。两人各冷了面,背手立着。
他们几个远远便滚落下马,躬身趋步,行至驿馆阶前,垂首长揖:“弟子拜见学正大人、老师!”
“你们——”李学正抖着花白的胡子想要开骂,忽瞥见郭俊昌,愣了一愣,有南唐的接待使在,家丑不可外扬,便咳了一嗓子打算忍住。再一瞥,瞧着个眼生的小郎君,似是岑彦才的独生女儿。
这、这像什么话!老学生的嗓子更若破风箱一般嘶拉起来没个完,狠命瞪了身旁的岑甫一眼,广袍一挥,气哼哼的带着人转身走了!
“老师,是学生多日不曾与师兄们相见,强邀了他们去小聚。没问过尊长,是学生的错,愿受责罚!”郭俊昌上前一步,揽了责任。
岑甫将他们几个看了一回,冲他挥手,“罢了,你如今身份不同,休要作态,赶紧回去罢!”
“老师!”郭俊昌委屈不舍的抬起头来。
岑甫看了他一眼,薄施怒色,“日后行事要谨慎!”
郭俊昌这才似得了丝安慰,忙道:“学生受教!这就告退,不日再向老师请罪!”躬身再拜,才小心的指使小厮们牵了几匹马,步行过了街角,才上马而去。
悦然几个依然保持着躬身长揖的姿势,不敢动弹半分。只立得久了,夜风打头,悦然便有些腿肚子打颤。
一直站在大门后头阴影里的丽娘实在看不下去,一面打发身旁的袁妈妈去将悦然扶进来,一面自去岑甫腰后戳了一下,低声道:“其他我不管,悦儿身子不好,我要领走了。”
岑甫不好回头,只轻声哼了哼。待她们母女走了,这才冷声对三个学生道:“天也晚了,明日还要赶路,我也不多问你们。去将先朝《晏子家训》抄一遍,其中道理,自去体会!”
底下三个齐声应“是!”
悦然回去免不了被丽娘教训,且不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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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果然便上马登程。
此次来江南的学子里头除了顾、何、马、王四人,李学正还另点选了四名少年,也都是春季中了秀才的才俊。一行人多是两人一车,五六个精壮仆从骑马,再加上南唐安排引路陪伴的人马,统共不下十驾二十骑。好在他们衣饰不奢、行动有序,加之江南的官道也宽,人马也多,这样一来,也并不算十分打眼。
因时间丰裕,南唐那边有郭俊昌帮着沟通协调,他们虽每日都要赶路,却也能够缝山登山,遇水泛舟,见了名胜古迹也都能徜徉瞻仰一番。行得颇为从容。
悦然因在临江阁那场闹,先头几日颇有些躲着师兄几个,见他们好似都没见过这回事一般,渐次放下心来,依然和往日一般,时时与他们说笑。对安哥儿也与重前一般,言语中多以“长姐”自居,当日强吻一事便被她自勾销掉了。
只是安哥儿到底不乐,又被安排与那王景同车,颇不耐烦长在车中坐,常要了马来骑。时不时溜在悦然的马车旁边,或是扯把野花,或者摘个野果子递进去让她玩赏。心悦之心昭然若揭,丽娘颇多纵容,顾宏志等心底多了几分明白,口中却赞他“姐弟情深”。
那王景倒乐得独享马车,整日随分从时,别无他话。倒是悦然有两次乘着大家一起登楼赏景,主动与他说了几回话。
一晃便是半月,到了八月初九,一行人踏着半空里一道弯月洒下的清影,进了扬州城。
扬州自古繁华,俗语便说“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乱世里头,往来枭雄们也爱惜扬州城自古积淀下的气韵、美名,并未大加破坏。等南唐建国定都金陵城后,扬州作为南唐当今皇帝李裕建国前盘踞所在,更是享有“东都”美誉,比往日更繁华了三分。
还未进城,悦然便打听清楚,他们在扬州城要呆上那么三五日。
前头两日结伴去寻幽探胜,也得了好些诗词。但悦然实不耐烦这般雅游,借着要去拜见与颜楼生意往来的店铺掌柜的由头,与丽娘请了假,央请郭俊昌领着她去北郊一游。
待出了门,郭俊昌忍得几乎内火,皱眉道:“北郊可荒了,没什么好去处呀!你究竟要看什么?”
悦然眼角扫过身旁的垂眉作偶人状的翠儿,拿不太准她会不会跟娘亲高密,只能压低声道:“叫你去就去,啰嗦什么!”
她当然知道此时扬州北郊定然没有瘦西湖,可那养大她的家,就在瘦西湖边上。她不过想去瞧一瞧,临水祝祷,也好叫生灵摶梦,叫异世的老父母知道女儿一切安好罢了。
一时踏凳上车,郭俊昌驱马在侧,嘀咕:“不是要做大买卖么,扬州可有好几家做上等绸缎的老字号。放着正事不做,整日瞎跑——”
正撩车帘的悦然回头瞪他,“你急什么?!不过投了五千两银子而已,你不敢做,我明儿就兑了银子还你!”
郭俊昌瞪眼,“小师妹,你怎么对我越发差了?我不过嘀咕一句,你就要踢我出来?!当初——”
“不看当初,我才懒得理你哩!”悦然气鼓鼓的瞪回去,“好容易央你带个路,还推三阻四的!”说着摔了帘子就要下车,“你若不肯,我寻别人去!”
郭俊昌忙拦住,口中忙不迭的陪着小心。
悦然这才翘唇笑了,勾手让他附耳过来,“我已唤了陈大掌柜过来,他早到了扬州,合约这两天就能定下来。你呀,就等着回家数银票罢。”
郭俊昌不觉飞了眉梢,认真看了自己这古灵精怪的小师妹一眼。
这丫头,看似爱玩爱闹,实际上,办事最雷厉风行不过!做生意,看得准,想得细,出手大方、人情练达。当初投资颜楼,不过是想帮她一把,没想到还真赚不少钱。看来,她想做个吞下南北高档丝绸贸易的“大鳄”,不是不可能。这丫头,可真敢想敢做!
这样想着,郭俊昌不禁摇了摇头,催她进了马车。
马车动了起来。悦然在车内听到郭俊昌对赶车人吩咐了一声“北郊”,不由得莞尔一笑,接过翠儿递来的茶盏,惬意的啜了一口。
“大姐儿放心,我不会说给旁人的。”
听了翠儿忽然这一句,悦然放了茶盏来看她。只见她安分柔顺的跪侍在一角,肩头微垂,十分驯良的模样。不觉勾唇笑了笑:“怎的忽然这么说?”
“前日我娘教训我,说大姐儿长大了,身边不需要玩伴或是看管的姐姐了,要我对大姐儿忠心。她说,好丫头首要就是忠心,再次才是办事周到稳妥。”
悦然听了心头一笑,这袁妈妈倒是个有眼力见的。“哦,那你说说,如何才叫忠心?”
翠儿打量悦然神色,继续说道:“我琢磨着就是想主子所想,急主子所急。要做主子的眼睛、耳朵,管好自己的嘴巴,万事以主子为重。”顿了顿,见悦然不表态,忐忑道:“这都是我自琢磨的,不知对不对。若不对,大姐教我就是!”
“嗯,也算是明白的了。”悦然这才说道,“不过世情往往复杂,不若我来考考你?”
“请大姐教导!”翠儿点头道,颇有了大家丫头的沉稳风范。
悦然都有些儿吃惊,这丫头如何一下子便稳重内敛起来了?不及多想,便道:“比如此次,你已知道我不是去见那些掌柜说生意,回去太太问起来,你如何回?”
翠儿轻轻皱了眉,很有些为难,半晌才道:“大姐让我说我就说,不叫我说,我就不说。”
“若我忘了嘱咐你呢?”悦然追问。
“呃——”翠儿一时难住,半天才咬着唇道:“若没犯着太太忌讳,没甚不可说的,便说。若有太太不喜之事,就还是瞒着罢。”说毕,汪着一双无辜无奈的眼,直望着悦然。
悦然只笑着叫她坐起来,“罢了,这样就很好。”
心里却是一愁:翠儿这般胆小怕事,怕是不堪用了。又一叹,也不能怪她。她娘积威多年,翠儿自小便听惯了的,如何教她瞒得住。
她虽不说要学那崔莺莺私会张郎,但也可能要行些惯常女儿不敢行、娘亲不大许的事。身边一定要有对自己绝对忠心的人才好。爹爹说得对,得“蓄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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