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少年郎
林觅便是霍二娘子心头的那个林家瑞,瑞哥儿,梦里的瑞郎。投军后,念着要寻她,便改叫林觅。霍二娘子便是林觅心里梦里苦苦寻觅的梅娘。只他初来夏口不知底细,以为她自是姓白。前头两年,他打听着白家的遭遇很似梅娘家的,还翻墙越户的去看过白念慈。一看不对,伤心而去,却不想旁边一处房舍里的,却正是梅娘。
如此兜兜转转,总算人海相遇,当事两人几欢喜欲傻。旁观众人都嗟叹不已,又激动不已,几乎想要将悦然的生辰宴直接变成拜堂喜宴。
故而,大半天下来,悦然的生辰宴席,自己竟意外的没能成为主角。
成为主角的两个人,彼时正对坐愁眉,难分舍。
原因无他,咋相逢,却又伤别离。林觅行程本是延后一日,如今延无可延。太子仪仗车马已至夏州,他身为东宫卫率再不回去,就该论个擅离职守的罪名了。
霍掌柜到底掂量得准轻重,上来劝林觅快走,又安慰自家妹子道:“太子尊驾不日就要来咱们夏口,林卫率也就跟着回来了嘛。咱们也要回去收拾嫁妆、看取日子不是?”
一席话说得霍梅娘脸又烧将起来,立身起来,对林觅道了一声,“你去罢,我等你回来。”便往后头预备的一间供女子整装容的小间躲去。
林觅直愣着见梅娘的身影被门帘的挡住,全然瞧不见了,这才起身告辞。别的也不多说,只对霍掌柜嘱咐道:“你照看好梅娘。我恐得跟太子回朝,婚期只管着紧。待我回来,再深谢你!”
霍掌柜搓手,“我自晓得。你放心!”
“大嫂,婚事就请您多费心了!”林觅又回头来嘱咐丽娘。得了丽娘答应,这才扬鞭策马而去。
如此几夜,又是一种情怀,两处相思。林觅几乎日日用信鸽与家中递信,信中必有张与梅娘私读的信笺,倒也勉强可解得一星半点的相思苦。
好在过了没几日,太子果然巡幸至夏口。夏口府衙早派人清街扫道,点派了乡绅士子商贾各界英华参加接驾。
认得的人中便有宋老板、霍掌柜和天才小秀才的安哥儿要去列队迎驾,其他人都只在“怡然居”楼上安坐了,看太子仪仗巡街。
太子仪仗要将夏口新拓建的街巷大致巡幸一遍,好看看夏口的民风商情。
街巷上各家商户早按府衙的告示要求,清洁了门脸,也有摆花木装饰的,也有挑起一溜儿彩旗子的,还有新换了门联专称颂皇恩功德的不一一而足。端的是花红柳绿、姹紫嫣红,一派繁盛热闹盛世景象。
岑甫和林觅都伴在太子驾前,不得归家。丽娘便邀了霍梅娘到怡然居楼上来坐,远远的能看上林觅一眼也好。霍梅娘便带了白念慈一早就过了来。
宋铃儿家的铺子并不十分当路口,丽娘索性请了她们母女二人到自家楼上来坐。女人们一处说话,女孩子们另一处说话。
“唉,你说这太子是个什么模样?”宋铃儿一脸激动的望着窗外,带着傻气的问悦然。
悦然白一眼过去,“黑面血口,三头六臂!”
“你又乱说!”宋铃儿抗议,“我听说,皇太子身长八尺,英武雄健,是个英雄呢!”
悦然抓了一把瓜子嗑,一面打击道:“嗯,快四十岁的英雄,你怕是赶不上这茬,看他儿子罢!”
宋铃儿便尖叫着跳起来要挠她。白念慈年岁长一些,便拦在中间说和。正闹着便听得远处鸣锣遍响,往外一望,各色彩旗间杂着长戟冷光,在街口一点点走出。
“来了!快看!”悦然扫一眼,指给宋铃儿看,自己却不怎么挪身。
“真的?”宋铃儿掉头就趴在了窗户口。
丽娘她们几个女人听见了动静,也都围到了窗户边来看。她们所在这间静室,有三个大窗正当街,足够她们这几个人看的了。
只宋娘子见宋铃儿几霸着整个窗户口,过来低声斥道,“眼看都快及笄了,怎还是这般毛躁。也不知给姐妹们让个空儿,就只顾自己?”
宋铃儿讪讪的收了半臂,让出个空来。悦然只得笑着过去笑道,“我们自小闹惯了的,我可是会吃亏的?铃儿也不会亏着我。宋婶子您就别担心了。”
宋娘子笑了笑,自去丽娘那边依窗看热闹。
“还是你疼我。”宋铃儿将悦然的手一拉,又将白念慈一拉,让她两个与自己一道趴在窗户口看。
此时前头的仪仗密密麻麻过了大半,太子明黄布绣龙纹的车架慢慢近了。
“唉!太子竟然只坐在车里!”宋铃儿四处张望也未得瞧见自己心慕神往的太子大英雄,不由得泄了气。
车架外头是一围锦衣白面无须持着各式用具的太监,再外头则是两队红衣银甲的护卫。车架里头压根是见不着的。悦然不怀好意的想,那太子若是偷个懒,派辆空车来巡街,谁也瞧不出来。
前头楼上围看的人群似乎骚动起来,中间杂着几许女孩子莺莺燕燕的娇笑。望过去,那两边窗户里便有些花儿朵儿、绣荷包、绢帕子等事物悠悠的往下飘。街上又忽笑起来,嚷道,“抛着了!抛着了!”
只是前头仪仗彩旗太多,纷纷扬扬的,看不真切是怎么回事。悦然也懒得伸脖垫脚的去瞧。
宋铃儿却又来了兴头,踮起脚去看怎么回事,手不自觉就松了。悦然乐得自由,自踱回桌旁嗑瓜子。
宋铃儿看得入神,白念慈眼里多了一份醉意,脸上飞起了红霞,却撤出半边身子来对悦然招手,“安哥儿在里头哩!”
另一扇窗口边上,鲍秦氏笑道:“哎呀呀,亏得府衙那些木鱼脑壳的官老爷想得出,让这么些年轻哥儿跨在高头大马上,啧啧!若我年轻个十岁,也是忍不住要丢手帕子下去的······”
正说着,外头的人声都热了几分。悦然这才带着些许好奇,挨着白念慈身旁微微探头往下看。
太子华美的车架后头,紧跟着的是一队骑马锦衣的少年郎!都是丰神俊朗、玉树松姿的立在马背上。有的正眉飞色舞的与两旁认得的人挥手招呼,有的微微仰了头去瞧楼上探看的美娇娘,有的扯起衣衫接那飘落的事物、引得观者哄笑,当然还有少数几个正襟危坐、一脸端肃的目视前方,似乎这热闹与自己无关似的。
而安哥儿就属于后面那一类。他左右也是熟人,她的两个小师兄顾宏志和何硕。悦然心下一哂,原也请了外援,怪不得这对少年郎里她好些不认识呢。
何硕秉承了武将世家的好风貌,正肩挺胸的立在马背上,很有些派头。顾宏志则一派风流闲逸形状,自顾自的的看风景,却并不怎么去看那楼上的美娇娘。自然也是看不到这怡然居楼上的。
悦然一时兴起,回身在桌上抓了一把花生。她虽没练成武功,却比一般女子也多了分巧劲内力。仗着有点本事,拣出三颗大的来,暗运了力,抖腕朝他们三个扔过去。
一粒正中何硕的眉心,引得他忽的沉了脸,四处寻看。一颗落在顾宏志的肩头,他调过脸来,微扬了眉冲这边窗户笑了笑。第三颗却叫安哥儿信手接了,剑眉一挑,破开将里头三颗花生米给吃了个干净。
悦然本是藏在白念慈身后的,见安哥儿此番行径,实是挑衅。想及他中了秀才后有两次对自己笑得越发没个尊重,怒从心来,将手里的花生一把就朝安哥儿身上扬了去。
无奈,她力道不足,一颗颗的花生落得异常的温和而四散。她这一露头,何硕也就看清楚了。又瞥见安哥儿在吃花生,便以为是悦然特撒下了与他们吃的,就笑嘻嘻的伸手凌空去接。顾宏志也跟着接了几颗。安哥儿却是先冲正瞪眼的悦然笑了笑,才俯身捞着几颗先头两人漏下的。
三个清俊的少年郎一起吃炒花生,嗯,既生活又风流好风景!
何硕吃得快,将花生壳一扔,冲窗边正气恼的悦然笑嘻嘻的道,“好吃!再来点儿!”
悦然被他这一激,也有些冲动,回身端了盛花生的盘子直接就丢了下去。
看着比花生落得更快更狠的大磁盘子,悦然有些后悔,底下那么多人,万一砸着了······
“哎呀!太多,怎的接得了——”怔愣间,何硕的声音似乎都有些飘渺。
“小心——”悦然终是不安,探出半边身子去,急提醒底下人。视线所下,却将将好见着一个少年郎打马两步上来稳稳的接住了那金边描花的大磁盘。
那少年也仰头来看,一时四目相对,迎了个正着。
长眉凤眼、隆鼻方口,面若美玉般莹润白皙,端的是好相貌!一对儿莹亮的黑瞳灿若宝石,冷静、内敛、深邃而有烁光,非同一般好游冶好歌赋的贵族儿郎。
悦然眨了眨眼,将视线从他脸上些微拓开些去。见那少年郎头上戴着一个嵌珠紫金冠,一身朱红箭袖骑马短装。在这队少年郎里也算不得十分奢华。
但,悦然看到,那箭袖上是明黄围边,那绣纹分明就是云龙吐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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