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幽宁不可置信地看着目光冰冷如霜的夜旭阳，那个曾视她如珍宝的父皇，那个曾待她温柔的父皇，那个她一直敬重喜爱着的父皇，如今却是这样地看待她。
放荡不羁，秽乱宫闱，不成体统……
哈哈哈哈……她在心中冷笑。
这些年的坚持，这些年的隐忍，究竟是为了什么？
母妃当年含恨而去时，反复叮嘱让她复仇，可她却始终没有。后*宫是夜旭阳的后*宫，如若她为了给母妃报仇而将后*宫弄得乌烟瘴气，只怕也会让夜旭阳焦头烂额。皇后与宫中后妃对她的寻衅，她也一一忍下，只为给父皇一个安好的后*宫，一个安好的家。虽说其中有她自己淡薄性子的缘故，却终是顾忌了父皇。
可是，如今在父皇的眼中，已经没有了她。
更不会放在心中了。
丽嫔，在刚才便看见了甄豫书给她送信，立时便来向夜旭阳报告。而夜旭阳也没有信任她的准备，便传令将她带来了这里，一开口便没有查清此事的意思，便已经给她定罪。
父皇啊父皇，你一步一步地毁掉我的信任和期待，叫我如何期盼自己的未来？
“父皇……”眼泪一点一点地滑落，夜幽宁半晌才寻回了自己的声音，“儿臣没有……”
“掌嘴！”夜旭阳没有理会夜幽宁的申诉，而他冰冷的声音让夜幽宁彻底心凉。静默站在夜旭阳一侧的李福听令上前，一言不发地一巴掌甩在夜幽宁的脸上。
夜幽宁白皙的脸颊上立时出现了一个暗红的掌印。
夜旭阳没有喊停，李福也不敢停下。只听得殿内一声声掌掴之声，叫人胆寒。绿袂哭着扑上前，“皇上，公主冤枉啊皇上……”
“幽宁公主和甄将军私通书信乃是我亲眼所见，还敢在皇上面前狡辩？”丽嫔尖利的声音响起。
不得令，李福不敢停下半分。平日里身虚体弱的夜幽宁，此刻却倔强地直直跪着，生受着那一个又一个的巴掌。
她的脸已见肿，却一声不吭，连呻吟声都不曾发出。一口银牙咬得死紧，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也是保护她最后一丝尊严。
唇角溢出的血丝，被她苍白的脸色衬得更加鲜艳。
“皇上，公主知晓宫中规矩，如何会做这等事？”绿袂哭着磕头，原本光洁的额头上慢慢被她磕出血来，可见她用力非常。
珍妃眼见夜旭阳的神色愈加凌厉森寒，情知事态不妙，开口劝阻，“皇上，此事怕是另有蹊跷啊。”非是她想要帮夜幽宁，而是此事已经牵涉了她的弟弟，她不能不出手不开口。
夜旭阳冷冷地扫了珍妃一眼，“你闭嘴，朕还未寻你那好侄儿问罪呢！”
绿袂跪在夜幽宁一旁，泪眼婆娑，“皇上，公主冤枉啊皇上。公主向来安分守己谨微慎言，怎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皇上莫要受了小人挑拨啊皇上！”
听闻了绿袂的话，丽嫔气得几乎要跳了起来，“大胆贱人！你胆敢胡言乱语，含沙射影！”
绿袂磕着头，“皇上如若不信，大可彻查此事。我们公主确实是冤枉的。”
“停。”夜旭阳扬了扬手，李福微躬着身便退下了。
夜幽宁僵直地跪着，脸颊呈现一种病态的红肿，唇边流下的血滴落到毛织的地毯上，静默无声。
她如墨玉一般的双瞳，恍若死水，没有一丝波澜。
坐在上头看着这样的夜幽宁，皇后的心里没来由地一疼。她微皱了皱眉，却又极快地恢复了常态。
丽嫔媚笑着问回到了原处的李福，“李公公，恰才你寻着公主的时候，公主可已回到了她的幽兰阁？”
李福恭谨地回禀，“回娘娘的话，不曾。”
夜旭阳的目光一凝。他冷冷地看了丽嫔一眼，像是已经知晓了丽嫔接下来想做的事。
“那便容易了。公主可敢在我们面前验明正身？”丽嫔的话让皇后再一次皱起了眉头。
而跪在地上的夜幽宁，却是身子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夜旭阳。
夜旭阳斜睨了李福一眼，李福知趣地率了一众宫人退下。见了夜旭阳的这些动作，丽嫔更是胸有成竹，“公主，是要本宫帮你呢，还是公主自己动手？”
夜幽宁没有理会她，只直直地看着夜旭阳。
坐在那里任由丽嫔对她一再羞辱的人，是她曾经最爱的父皇。过去父皇虽对她也是不假辞色，却从不曾如此冷眼，甚至如此羞辱。
她突然怀念过去不曾见过父皇的四年了。毕竟那时候她还有一个念想，还有一个期盼，期望着父皇对她还是有关爱之心的。
可如今一切都已经破碎了。
都碎了……
夜幽宁缓慢地抬手，默然无声地解开身上的衣扣，一件一件地褪下身上的衣裳。她的动作极其缓慢，却让人看得清清楚楚，看清她衣物中不曾藏有一个物件。
夜幽宁脸上的神色竟有些麻木了，宛若一个牵线的娃娃，没有了生气。
她解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却是一点一点地剥落着自己的心。
曾经的和暖，曾经的幸福，曾经的纯然，她要从心中剥离。她曾经以为，在这个**里不与别人争，偏居一隅退缩一旁，能够让自己保得一丝清宁。可如今却换来了如此下场，让她受尽屈辱。
原来母妃说的都是真的。在宫中存活，自己要变得有利用的价值。否则，旁人只会看低于你，将你踩在脚底下。
后*宫中，不是喜欢争斗，而是不得不争，不得不斗。
丽嫔看着夜幽宁身上的衣服越来越少，眼中厉色更甚。
见夜幽宁解下了不少衣裳，开始解开中衣的时候，皇后皱眉开口了：“皇上，公主若在继续下去，只怕……”
“继续。”夜旭阳的声音冰冷，没有一丝余地。
夜幽宁手一颤，却还是静默地继续着自己的动作。
直到她的身上仅剩了一件遮羞的肚兜，冰冷的空气直接接触了她如玉的肌肤，让她浑身发颤。
可是，这些都不如她的心冷……
“不可能！！”喊叫的是丽嫔，她不可置信地站起来，跑到夜幽宁的身前，抓起地上的衣服逐一检查，却还是找不出她想要看到的那封信笺。“怎么会这样，本宫明明看见的，你说，你把信藏到哪里去了？”
夜幽宁冷冷地看她，唇边浮起一丝笑意，却让在场的人尽皆浑身一颤。
她的笑容，竟是那样的冰寒，那样的幽森，便像是那索命的幽魂，阴厉无比。
“丽嫔娘娘，可还要搜了绿袂的身子？”夜幽宁笑得森寒，声音极为嘶哑，“指不定，我是藏在了她身上呢。”
丽嫔醒悟过来，“对，你一定是藏到了这个贱丫头的身上。”说着，当真丢下了夜幽宁的衣服，向绿袂走去。
“够了！！”皇后厉喝出声，“丽嫔，嫌自己出的洋相还不够么？”
“皇后娘娘我……”丽嫔还有不甘愿，可夜旭阳此时也开口了，“好了，一场闹剧。今日之事如若传出半句风声，别怪朕不留情面。”语毕，拂袖而去。
皇后看了在绿袂的帮助下一件一件地把衣服穿上的夜幽宁，再看了一眼还有誓不罢休的神色的丽嫔，冷冷地开口：“丽嫔。”
丽嫔回转头，神色有些惊惶，“娘娘。”
“丽嫔无理取闹，诬陷幽宁公主，品行无端，罚俸三月，幽禁于自己的文和宫，非令不可出。”也不等丽嫔申辩，皇后便起身离开。
丽嫔得不偿失，只得瞪了夜幽宁一眼便气冲冲地离开了。珍妃起身上前，帮着绿袂替夜幽宁穿衣。她倾身向前，在夜幽宁的耳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清的声音说：“怎的如此不小心，倒叫丽嫔得逞了？”
夜幽宁退去了脸上的冰凉，声音也显得很是沙哑，“幸得甄将军折回提醒，否则此次是真难过此关了。”
之前她与甄豫书分别后不久，甄豫书竟用轻功越过宫墙落到她面前，冷冷地提醒她丽嫔看见了他送信之事。当时夜幽宁便将季微浛的书信再度交回给了他，才能这一次才能有所准备而幸免于难。
“今后行事当越加小心，否则只怕不像此番轻松了。”为夜幽宁绑好披风，珍妃珍而重之地说道。
“谢娘娘。”
……
一路上夜幽宁几乎整个身子都依靠在绿袂的身上了，绿袂坚持地搀扶着她回到幽兰阁，却远远地便能听到梅姑姑在院子里头骂骂咧咧的声音。紫苏更是一脸焦急地站在宫门口，一看见夜幽宁和绿袂的身影，便急急地跑上前来。当她看到夜幽宁红肿的脸和唇角没有擦干净的血丝时，立刻惊呼出声：“天哪，公主这是怎么了？”
“快，帮着我先把公主扶进去。”绿袂皱着眉头，却没有回答紫苏的话。
夜幽宁强撑着无力的身子，若非一路有绿袂撑着，只怕她早已经晕过去了。此刻的她只想着，早点回到幽兰阁，那个小小的，仅属于她的地方。在那里，有着真正关心她的人，尽管她们与她没有血缘关系，却比那些所谓的亲人更诚挚。
可是，当她看见幽兰阁中那一片狼藉，那一颗因见了紫苏而稍稍和暖的心便彻底凉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