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但皇宫里的忙乱仍在继续。
坤宁宫,皇帝赵顼犹在昏迷之中。
福宁殿塌了,赵顼被抬到了皇后的坤宁宫中,太医正在紧急救治。
皇后与诸多嫔妃都目光含泪,眼睛哭的如同核桃般红肿,时不时发出低沉的啜泣声!皇太后高滔滔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尽管担心儿子,却很淡定。可经不住嫔妃的哭泣,心中越发的烦闷!
“嫔妃各自回宫,只留皇后在此照料!”高滔滔烦了,一句话便把她们打发了。
妃子们虽然不太情愿,可在强势的婆婆面前,只得灰溜溜的离开了。临走时,脸上还挂着泪珠。皇帝昏迷不醒,她们怎么能安心?只是到底是担心皇帝,还是担心自己的未来,便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了。
高滔滔表面虽然淡定,但是心里却格外担心,不管怎么说,榻上昏迷的人是她的亲生儿子!
“太医怎么说?仲针为何还未醒来?”高滔滔看着走过来的向皇后,沉声询问。
向氏低声道:“太医说,官家受惊过度,急怒攻心,气血淤滞,所以暂未苏醒!”平日里赵顼对她不假辞色,并无多少宠幸,若不是福宁殿塌了,加之卧病昏迷,赵顼已经整整半年没进过她的坤宁宫了。
不过,她依旧深爱着丈夫,抑或是夫为妻纲的传统下,赵顼已经成为她的一切。当这个男人躺在床榻上不省人事,她心里很不是滋味,格外担心!
高滔滔没有在意那么多儿女情长,她更要顾全的是大局。今日取消朝会是她下的懿旨,不过只是说皇帝病了,昏迷不醒却只字未提。这样的话传出去,只会是人心浮动,引起更多的风言风语,所以她暂时封锁了消息。
“吩咐太医,全力救治官家!”高滔滔的叮嘱刚话音落地,门口便传来连串的脚步声。
太皇太后曹氏来了,不管怎么说,赵顼是她名义上的嫡长孙,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她自然要来探望!同时,更要探个虚实,如果发生什么大事,必须要在场。
“仲针怎样?”
“尚在昏迷之中!”
“可有大碍?”最坏的结果应该就是赵顼驾崩了,这也是曹氏最为担心的问题。赵顼早点死或许是好事,但是今天就一命呜呼,绝非好事。毕竟林昭的身份尚未公开,各方面的准备也未做好,根本没有夺位的可能。
“暂且还算稳定,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高滔滔是当真担心,母子连心,她怎么能不心疼长子呢?
“太医都是干什么吃的!”曹老太太有些愤怒了,吓得随侍的太医们战战兢兢。
一直不说话的皇后向氏出声了:“大娘娘,娘娘,听闻威远候府的敏言夫人医术精湛,可否请她来为官家诊治?”
高滔滔虽然不待见林昭与柴敏言,但是儿子疾病乃当务之急,颇有几分病急乱投医的意思,倒也不反对,转身看着曹氏询问她的意见。
“敏言医术确实精湛,只是已经有九个多月的身孕,怕是行动不便!”曹氏心疼儿媳妇和孙子,自然不大愿意。
高滔滔却不愿放弃,说道:“派轿子去接她,直接抬到坤宁宫。”
“只是如此一来,仲针的病情岂非人尽皆知?”曹氏一句反问,高滔滔立即有些愕然了。
“怕是不行!”
正在迟疑之际,环佩轻响,赵福康与赵宝安已经联袂而来,她们是至亲皇族,自然知道消息,及时赶来探望。
“怎么了?”
赵福康眉间带着一丝淡淡的喜色,说道:“威远候府派人来庆寿宫报讯了,昨夜敏言突闻雷霆,受惊临盆了。”
“生了?”曹氏顿时有些激动,那才是自己正儿八经的嫡长孙!
“是,丑正初刻生下一个男孩!”
“哦!”尽管曹氏努力想要克制,可嫡长孙出生,还是让她难掩喜悦,急忙问道:“敏言还好吗?”
赵福康道:“是难产,孩子好几个时辰才落地,好在最终母子平安,只是敏言如今十分虚弱,只怕入宫为官家诊病怕是不能了。”
“那还好!”曹氏心情激动,自然是不必说的。相比之下,两个“嫡长孙”,自然是威远候府内那个更为重要。
高滔滔和赵宝安两人的眼神中拂过一丝不悦,嫡亲的孙子重病昏迷不关心,何故在乎一个无关紧要的侄女?
“仲针这样,你打算一直瞒着外边吗?”曹氏轻声询问,刚才是难掩喜悦,不过理智告诉她,这是在坤宁宫,必须冷静下来。
“不然怎么办?只怕会起动荡啊!”高滔滔也有几分无可奈何。
曹氏道:“是否该让宰相们知晓?万一……抑或是仲针病的时间长些,反而不好!”
“这……”
“除了太医诊治之外,必要的准备还是要有的!”曹氏的身份摆在那里,她的话自然具有一定的威严。而且也有些道理,皇帝昏迷,不理朝政,这是有问题的,古来有许多的变故都是发生在这种时候。
高滔滔道:“仲针还年轻,没立太子,连个儿子都没有……”虽说有两位嫔妃身怀有孕,可毕竟还生下来,自然不在考虑之列。
“不若让二哥入宫来吧,以备万全!”这些话本不该赵安宝来说的,不过此刻并无外人,提出一个建议倒是可以的。
“这……”高滔滔是心动了,她向来疼爱次子赵颢,若真是长子有什么变故,次子即位自然最好不过,她依旧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后。
“这也是个主意,仿太祖太宗兄终弟及之故,如非必要,还请诸位宰相们入宫来照应着!”曹氏轻轻点点头,对此她不反对。如今这情势,将来她要支持的终究是林昭。
“嗯!”高滔滔轻轻点头,对此她是不会反对的。
唯独尴尬的是皇后向氏,如果丈夫的弟弟即位了,自己算什么?皇太嫂?多尴尬的身份啊!她心里还是想着,丈夫能尽快醒来,安然无恙才好。
向氏兵没有注意到,赵顼的手指微微轻动,隐约之间听到了几个至亲女人的谈话,也许是太累了,也许是心中的打击越发沉重了,赵顼心里泛起一丝微微的苦笑,随即有沉沉睡了过去。
赵福康道:“不必这样着急吧,如果仲明进宫,宰相随侍,外人只怕能够看出端倪来!”
“也是!”高滔滔也不得不慎重一些。
赵宝安低声道:“好好的,怎么会雷击福宁殿,要不要找司天监的人来看看?”牵扯到天象的事情,有这样的想法也在情理之中。
曹氏并不知黑龙等诸多事,不过还是下意识道:“还能怎么着?肯定是与王安石有关,都是他害得!”
“是啊,若非王安石, 官家怎么会有如此劫难。”赵福康道:“听说有位朝臣上书,只要罢黜王安石,十日之内必定天降甘霖,否则以欺君之罪,请斩于宣德门外。官家停了王安石的职务,才两天时间就下雨了,由此可见……”
赵福康是知道一些内情的,大概也猜到郑侠献图可能是林昭安排的,故而自然要帮忙敲边鼓,打圆场。
“是,王安石必须要处置!”高滔滔早就不满王安石,上次哭诉未能成功,心中更是愤怒。如今又因为他让儿子成了这个模样,心里面能舒坦吗?只怕杀了王安石的心都有。
“官家尚未醒来,现在处置,名不正言不顺,皇嫂只怕还要落下个后宫干政的嫌疑,还是晚些时候吧!”赵福康很中肯地提出建议,从而显得自己的立场没有问题。
赵宝安道:“不过还是请司天监看看吧,会不会有其他的问题,我们也好注意。如果真是王安石的缘故,看看到底有多少关联,处置的时候也好有个依据不是?”
“宝安说的也是,不若就让司天监的人来看看吧!”皇后向氏是一心担忧自己的丈夫,自然格外赞成。
“我看啦,司天监就是一群酒囊饭袋!”赵福康道:“他们要是有用,什么旱灾雷击什么的,早该看出端倪才是啊,为何一直没有奏报呢?如今问他们,又能有什结果?万一错报,或是耽误了事情,反而麻烦!”
“那可如何是好?天象上的事情,除了司天监……”赵宝安在这件事上倒是颇为坚持。
赵福康道:“前几****听说越国公的夫人提起,邵雍大师如今就在汴京,暂住在司马光学士府上……”
“邵雍,邵尧夫?”高滔滔对他的大名自然熟悉,可以说是如雷贯耳。
“是啊!”赵福康道:“邵雍先生的水平应该远在司天监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之上吧!”
“请邵雍一个外人入宫合适吗?”皇后向氏略微有些迟疑。
“官家的病情要紧!”赵福康道:“雷击福宁殿的事情瞒不住,外臣都已经知晓了,不提官家病情,只让邵雍看看这一件事,总归可以吧!皇嫂,你说呢?”
“好吧!”高滔滔自然不疑心,点头道:“让狄咏前去,秘密请邵雍入宫。”
听到这话,赵福康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