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运气,被闻歌吸入体内的恰是条火螭。
寒意侵体,不用闻歌驱使,火螭自己便有了反应,虽仍闭合双眼并未醒转,却施出阵阵暖流,若非如此,闻歌早就被冻成了根冰棍。
火螭虽强,这种状态下却难发挥出威力之万一,只是片刻功夫,闻歌脚边绿意便已消失殆尽。灵海内,火螭不甘心地挣扎了两下,没能醒来,反睡的更沉。
顶不住了!
用鼻子猜,亦知道必是这个结果。
虽经种种奇遇,但本质上,闻歌依旧是个修为中等偏下,生活在食物链末端的三流修行者。抛除方墨羽转世这一光环,如果说之前他在六鹤羽门的实际地位等于牲畜的话,那么现在顶多升级为……马夫或饲养员。
也就欺负一下低辈弟子——还不是人人都能搞定,遇上真正造化神通,担得上“修仙”二字者,那便只有一个死字可写。
能不能在死前写完,都还难说得很。
童年往事虽不堪回首,饱受方墨羽这个大变态的欺凌,但现在的澜凝已是货真价实的万一境仙师,虽没当年方墨羽十年破九境那么夸张,但就算她从娘胎里开始练功,到现在也不过二十余年而已,能有如此境界,唯有天才两字而言。
便如那句老话,天才换个角度来看,便是疯子。
澜凝就疯的可以。
闻歌不信她没瞧出来自己此刻境界到底有多高,灵识有没有复原,分明就是在拿自己出气,报当年——呃,脱裤之仇。
等等,不对。
在澜凝看来,自己便是方墨羽转世,她受此屈辱,只有亲手干掉方墨羽才能解心头之恨,但如果现在便将自己杀了,那么就再也没机会找方墨羽报仇。这婆娘只是疯,却并不傻。
闻歌明白了。
这疯婆娘不是眼力太低,而是眼力太高,高到不但清楚瞧出自己并未恢复灵识,还清楚瞧出方墨羽留给了自己道剑意。
她是想要逼出这道剑意来!
闻歌没猜错。
当日澜凝虽未亲眼见到闻歌发出那一剑,凭现场所余剑气,仍可确认这一剑十成十是方墨羽所发,亲询计明端后,大致便已猜到这一剑的来龙去脉,一见闻歌,知其境界,更可确定无疑。
一剑横斩十余载,好嚣张的手段!
当年你目中无人,现在转世投胎去了,竟还是这么的目中无人!
澜凝仿佛能看见那张嚣张跋扈可恶之极的脸又在眼前晃来晃去。
逼不出你的人来,那就逼出你的剑来!
斩不到你,那就斩你的剑!
剑已经不在了啊大姐!
观缘猴说那道剑意已斩出去了一半,还余一半化作囚笼,将火螭镇在灵海内,虽不知这个过程是否可逆,但想来是轻易不能动的,将那么大条火螭吸进来已是匪夷所思,若任由它在自己体内折腾,下场必是惨绝人寰。
闻歌艰难转动眼珠,寒意愈甚,如有铺天大雪萧萧而下,灵海内原本缓缓跳动的本命真元似蒙上了层冰霜,转速渐滞,瞳内澜凝轻舒玉臂,一剑刺出。
这疯婆娘居然还要出剑!
闻歌一咬牙,索性按停灵元流转,放弃了一切抵抗,任由那汹涌澎湃的寒意锥入体内。
反正也抵不住,不如赌一把!
眼内尽是银装素裹,一片苍茫,然后便黑了下去。
醒来的时候,闻歌知道自己赌对了。
灿烂无比的阳光穿透窗棂,洒进房间里,洒在闻歌脸上。
已经正午了?
这阳光实在是过于灿烂了些,闻歌毫无警惕地睁开眼,结果被刺的头晕眼花,视野里白茫茫的一片,看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
除了一张毫无瑕疵,素净美好的小脸。
这张脸如此突然地跳进了他的视野中央,象一个不请自来的客人,将太阳全都挡住了,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盯着他,就象只盯着鱼的猫。
倪洁洁?
闻歌楞了楞神,看见阳光的时候他猜到了自己没死,但突然看见倪洁洁却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你是打算把我晒成鱼干吗?”
闻歌也不知道这句话怎么就冒了出来。
“怎么你觉得自己很象条鱼吗?”倪洁洁扁起了嘴,“不是打算把你晒成鱼干而是要把你结冻啊朋友,你知道你被送来的时候都快成块冰渣了吗?给你换了三条床单了我。”
“你就这么跟救命恩人说话的呐!”她果然生气了,“早知道就该把你送厨房去,直接扔在锅里煮!”
闻歌顺着窗棂望出去,院子里果然整整齐齐地晒着三床被褥。
的确很令人感动,但难道这里不是莫佘山吗?不是六鹤羽门吗?床单湿了难道不是直接用火行真元一烤就干的吗?挂这么整整齐齐是给谁看呐!
“我这是在哪里?”
闻歌试着坐了起来,还好,除了四肢有些酸痛外并无大碍,灵海内本命灵元并未受损,火螭依旧睡得安稳,若说这全是晒太阳的功劳,闻歌打死也不信。
这是个简朴素雅的房间,他躺在唯一一张床上,雪白的墙上画着藤黄色与曙红色的藤蔓,在阳光下仿似活过了般。
“好漂亮。”闻歌低声道。
“不错吧,猜猜是谁画的。”倪洁洁瞬间得意了起来,脑门上分明写着“要是猜不出来你就可以去死了”这几个字。
“难道是你?”闻歌非常配合,还特意将难道二字咬得很重。
“不错不错,还是有几分眼力的嘛!”倪洁洁眉开眼笑,要是她真是只猫,尾巴此刻一定竖了起来摇来摇去。
“看在你还算有点品味的份上,原谅你了。”她非常自然地拍着闻歌的脑门。
“我这是在地宁宫?”
闻歌虽然境界不佳,但眼力还是有几分的,墙上这蜿蜒伸张的藤蔓不仅是幅画,分明就是一道符咒。符咒之术,地宁宫最为擅长,倪洁洁将它画在这里,这里就十有八九是她的地盘。
“这里是本小姐的闺房,你现在正躺在本小姐的床上呐!”
闻歌被骇了一跳:“什么?”
“既然已经醒了,还不快从本小姐的床上滚下来!要是被我爹发现,你就真要变成条鱼干了。”倪洁洁突然换了张凶巴巴的脸,闻歌完全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
“骗你的啦!本小姐的床哪有这么好上的。”
瞧着闻歌手忙脚乱地爬下床,倪洁洁眼睛眯了起来,里面满是促狭笑意,“这里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呃,也可以说是本小姐的闺房没错啦,总之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报答你?”每次遇见这个丫头,闻歌都会觉得自己脑筋不够转,“我怎么会在这里?”
“这就要问你喽,谁知道你怎么会招惹上澜凝姐姐,你该不会也偷看了她的那里吧?”
闻歌一口气没接上来,狂咳不止,要损我你就损吧,还加个“也”字是什么意思?
倪洁洁冲他做了个鬼脸:“人家昨天夜里睡的好好的,澜姐姐突然跑了过来,手里还提着一条冻僵了的鱼,也不说为什么,直接把这条死鱼扔下就走,我只好见义勇为,大义凛然地将这条鱼救活了。”
“喂。”她凑了过来,挤眉弄眼,“你该真不会和她有点什么吧?”
当然有什么,而且不只一点,是好大一坨,不过和你想的完全就是两码事,你这小脑袋瓜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啊?!
闻歌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还没想到究竟该怎么说,倪洁洁已经表情严肃地点头:“懂了!你一个外门弟子,居然赶打她的主意,的确不能随便到处乱说……不过我支持你,年轻人就应该这样,敢爱敢恨才是青春啊!”
她一脸“兄弟我以你为荣你放心上吧姐姐我就是你坚实后盾”的表情,那老气横秋的腔调贱贱的,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闻歌哭笑不得,放弃了解释的想法:“怎么你跟她很熟么?”
“哦,还好吧。”倪洁洁撇撇嘴,“有多熟算不上,总之她认识我,我也认识她呗,半夜跑来找我还是头一遭,吓得我以为她是来找我决斗,要取了我‘莫佘山第一美女’的名号呢。”
她拍拍心口,吐吐舌头,一副真受了惊吓的样子。
莫佘山第一美女又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