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仔细重算了一遍,结果仍是一样。
方墨羽打澜凝屁股时,闻歌至少已有半岁大。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闻歌并非方墨羽转世!
所谓脱胎换骨,本指得道后以仙胎换凡胎,以道骨换凡骨。方墨羽为避天劫,研出了脱胎换骨之法,舍弃这具修炼不易的皮囊,封闭灵识重新投胎,为的是骗过天劫,来日灵识恢复,所需渡的天劫便可各往后推一次。
其中繁复之处,自非三言两语可以解释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便是非得重新投胎不可,只有这样,才能以新识掩旧识,骗过贼老天。
但方墨羽脱胎换骨而去时,闻歌早已出生了。
思及此处,彻体生寒,冷汗涔涔而下,若被人知晓,不用猜亦知道会是何后果。六鹤羽门规律森严,即便是冒充外门弟子,被抓到了,轻则废去修为,重则取了性命。
闻歌不仅冒充了内门弟子,更是冒充了一宫主座!要是被发现了,绝对没有活路可走。
深吸两口气,闻歌暂将一切思绪全数清出脑内,强令自己定下神来。
将这大半个月来所发生之事细细回想了一遍,却更觉困惑。事出有因,当日顾意察觉闻歌有异,请动宝猴观缘下山,确认自己便是方墨羽转世,观缘之威名摆在那里,所以闻歌自己也信了几分。
上山后,柔穗的“无赖”一说太过主观臆度,可忽略不计。但闻歌一口叫出“气冲云霄”之名却并非作假,时至今日,他仍不知当时这四个字为何会脱口而出。
那天夜里方墨羽在清玄剑诀上所留剑意融入闻歌体内,令得宫门禁止解除,这不是闻歌所能左右,这么连续几次下来,虽仍不大情愿,但他已经默认了自己便是方墨羽转世这一身份。
为何时间却完全对不上呢?
闻歌越想越是糊涂,唯有一件事可确认,那便是决计不能露出马脚,从今天起,自己便小了半岁,无论真相究竟如何,都已没有了回头路,闻歌便是方墨羽,方墨羽便是闻歌,自己就是这凌云剑宫的主座,生死已与主座之位牢牢绑定在了一起,哪一天若不是了,距离死期也就不远了。
暗叹一声,强压惊绪。事已至此,再惊恐亦于事无补,愈是思绪不宁,惶惶不可终日,愈容易露出马脚,令人起疑。
若说之前他还有一丝懈怠,一丝不甘与一丝不情不愿,那么此刻,皆化为无。
既然自己不是方墨羽转世,那么恢复灵识便不用指望了,要坐稳一宫主座的位置,所能依靠的,唯有自己。
“你站住。站住,不要过来,你以为我怕你不成?站住,再不站住我就……哎呦。”
焦富贵一声惨叫,将闻歌的思绪拉了回来。
放眼瞧去,窗外阶下,不知为何焦富贵居然与那红衣女弟子动起了手来,被干净利落的一拳撂倒。
闻歌不由皱起了眉头,口舌之争也就算了,这里毕竟是凌云剑宫,焦富贵又是自己的弟子,这班惊神宫的女弟子未免有些过份,若不是知道柔穗与方墨羽关系甚密,且似暗藏情愫,定会以为是有人暗中试探。
但,也未必就不是。柔穗的态度不等于惊神宫的态度,而且区区几个年纪轻轻的外门弟子,即便是惊神宫外之人,有心之下也不难唆使。
唤来外门弟子,细细一问,却又哭笑不得,原来还真不能怪那名红衣女子。刚才焦富贵与她斗了几句口,没占着什么便宜,事情本已了结,澜凝驾御法宝离去后,这些个女弟子将贺礼找人交接完毕,也要走。
焦富贵这厮却节外生枝,绕着拿猴脑灵芝上下蹦达,屁股屁股的说个没停,也是凑巧,一不留神崴了下脚脖子,结果一脑袋就撞在了一位柔弱娇小,看着就楚楚可怜的女弟子屁股上,将人气哭,于是便闹了这么一出。
“他没说是我的弟子?”闻歌问。那红衣女子只是外门弟子,按辈份至少要叫焦富贵师叔,焦富贵固然有品行不端之嫌,但目无尊长,以下犯上,亦犯了门规。
“没,她们都以焦师叔是外门弟子,焦师叔也没否认。”
闻歌哦了一声,略感意外。便是这么几句话功夫,焦富贵又蹦跶了起来,硬着脖子与那红衣女子较劲:“我为什么要道歉?我又不是故意的。”
“管你是不是故意的,快向小娴道歉!”
“不道!你以为我想啊,我也是受害者好不好!”
那身材娇小的女弟子本已经止住了眼泪,听他这么一说,眼眶一红,泪珠又止不住地掉了下来。
红衣女子怒了,又大步逼了上去:“你道不道?”
焦富贵忙往后一跳,加以威胁:“别欺人太甚喔,惹急了,老子祭出法宝来,把你们全都给灭了。”
红衣女子嗤之以鼻:“有本事就来啊,还法宝,谁信啊!”
她当然不信,闻歌却吓了一大跳,无论尸狗还是日月断华镜,又或其他哪样法宝,死胖子真要是冲晕头脑豁出去了,那麻烦可就大了。
正要阻止,红衣女子动作却更快,冲上去就又是一拳。焦富贵转身便跑,边跑边嚷:“不跟你这嫁不出去的野蛮女人一般见识。”
红衣女子柳眉倒竖,拔腿便追:“今天非把你这张嘴撕下来不可。”
焦富贵哇哇大叫:“老虎咬人啦,老虎咬人啦。”
两人绕着湖边柳林转来转去,撵不着也甩不脱,甚是滑稽,那叫小娴的女子噗嗤一声破涕为笑,低声唤道:“佩玉姐算啦,咱们走吧。”
佩玉颇为不甘地走了回来,忿忿警告:“以后别让我看见你!”
焦富贵双指撑眼,拉下嘴角,以鬼脸应之:“谁要见你这头母老虎。”
“你!”佩玉怒,又欲挥拳而上,却被小娴拽住衣袖,小脸通红,半是羞涩半是强忍着笑,“算了佩玉姐,他也不是故意的,走吧走吧。”
佩玉哼了一声,于众人簇拥中英姿飒爽地转身而去,走出不远,这群莺莺燕燕便又开始唧唧喳喳了起来,还不时有人回过头来对着焦富贵指指点点,似在取笑着佩玉什么,又引嬉笑打闹,怎是热闹二字了得。
焦富贵终撑不住,一屁股坐了下来,刚才那一顿跑将他累的够呛。闻歌一颗悬着的心终可落回肚中,焦富贵居然还会怜香惜玉,到真是令他有些意外。
心有所念,侧头一瞧,剑奴不知何时现于身后,躬身道:“主座要新收的那位弟子,老奴已有了人选。”
一日后。
“从今天开始,你们便是同门师兄妹了。”闻歌非常满意地瞧着他俩,“富贵,你入门早,是师兄,以后还要多让着师妹点。”
“开什么玩笑!”焦富贵一蹦三尺高,气急败坏地道,“哪他妈就师兄妹了,我不承认,坚决不承认!”
闻歌好言相劝:“富贵,你看开点,人的一生既有善缘,也有孽缘,你与佩玉萍水相逢,今日能够一并拜在我凌云剑宫门下,便是善缘,你要是悟不了这份善缘,我便让剑奴好好给你开导一番,唔,那便是你的孽缘了。”
焦富贵偷偷瞧了瞧剑奴,蔫了。
佩玉依旧一身红衣,有些揣揣不安,有些茫然失措地站在一旁。
事情来的太过突然,一大早起来,佩玉便被同文殿主管召了去,被告知从今天起她将从惊神宫调至凌云剑宫。外门弟子并无固定老师,内门六宫对她们来说更象个工作场所,调来调去也并不少见,只是昨天才在凌云剑宫闹了一通,佩玉多少有些不安,心想难道是那个死胖子告了自己的状?
但又觉得不大可能,死胖子境界这么低,应该也只是外门弟子,就算告状,也应是由海天宫处理,没理由将自己调过去凌云剑宫。
从同文殿领命出来,却又被养心阁召了去,本以为是澜凝仙师有什么事情要交代,不料等着她的居然是主座柔穗仙师,更奇的是柔穗只随便问了几句话,便让退下,闹得佩玉一头雾水,全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满腹疑窦,前脚刚到凌云剑宫,后脚便被召往主座书房,这才知道昨天被自己狠揍了一顿的胖子居然是主座闻歌刚收的道门弟子焦富贵,顿时如遭晴天霹雳,只道是焦富贵报复来了,自己劫数难逃。
孰料竟是闻歌要收自己为徒!
佩玉虽也瞧出来闻歌境界不高,但谁不知道他是方墨羽转世投胎,现在境界低只是暂时的。
更别提内门弟子与外门弟子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就算闻歌什么都不教她,能以内门弟子身份参读各种典籍,已能令她获益无穷。如此大惊大喜,也怪不得她虽连师都已拜过了,却还完全没回过神来,不停用指甲掐着掌心,怕一切只是好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