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点着旺旺的炭火,王昱坐在书桌前,愁眉苦脸地看着摊开的信纸,手中笔却迟迟未曾落下。如此过了好一阵子,他索性放下笔,起身在书房内缓慢来回踱步。刚走了两个来回,房门轻轻被推开,露出了王娥儿的清秀小脸,脸上似乎还有一些激动兴奋。
王昱挤出个笑容问道:“娥儿,有事吗?”
“爹爹,公然哥哥又回来了!对了,他还抓了二十几个贼寇,其中一个据说还是贼首王须拔呢!”
“啊!”王昱大吃一惊,“他就带了几个人,怎么可能抓到王须拔?你没戏弄爹爹?”
王娥儿嗔道:“谁戏弄你啊!爹爹,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啊,百姓们都在街上看热闹呢!”
王昱二话不说推开王娥儿,踏出房门快步向外就走。
“爹……”王娥儿跺跺脚,也迅速跟了过去。
王昱到了太守府大门,果真见到罗成和几名手下押着一伙贼寇向这边而来。
这些贼寇衣衫乱七八糟,上面满是血迹和泥土,嘴上还勒着布条,看起来极为狼狈。最中间是个五花大绑的九尺大汉,头上蒙着一大块黑布,旁边一名天节军耀武扬威地扛着一柄长刀,从身形和兵器来看,这九尺壮汉正是燕山军贼首王须拔!
街道上围满了人,对着这一行人指指点点,大声议论个不停,‘果然是王须拔’、‘燕山军贼首’这类惊呼声不绝于耳。
“让百姓们让条路,赶紧让他们过来!”王昱按捺住惊喜,对着大门口看热闹的衙役们喝了一声,
“闪开!快闪开!”
十几名衙役赶紧走上前,大声吆喝着清出一条路,簇拥着罗成一行走了过来。
秦四跳下马,过来给王昱行了一礼,得意洋洋地大声道:“太守大人,我等回涿郡途中遇见燕山贼寇劫道,幸亏有一支骁果军前往涿郡公干,一举击杀贼寇四十七名,俘虏二十一名!适才拷问俘虏才知道,那名壮汉竟然是贼首王须拔!”
“老天在上,果然是王须拔!”
“这些天节军当真好运啊,竟然随手一抓就抓到了贼首,这下子升官发财了!”
“放你娘的屁!贼寇这么好抓的,那你去随手抓一个看看?”
“这王须拔其实也算条好汉,虽然落草为寇却没听说对小老百姓下过手……”
听得蒙着黑巾的这壮汉被证实是王须拔,围观的人群议论声越加大了起来。
人群后面,一个瘦弱少年的身影一闪,正是此前和宋枫胖奎在马家酒楼监视太守府的二牛。他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呆了,直到被旁边的人无意中推搡了几下才回过神来,迅速溜出人群向城门口跑去。
“好啊!好啊!快快带进大堂,本官要亲自审讯!王大,你马上去告诉守城的赵伯威将军,让他严查入城之人,以防燕山贼寇潜入城中救人!”
一行人进了太守府,大门马上被衙役们关闭起来,想要挤上去的百姓们都被乱棍驱赶。见到这一幕,又有七八个人悄然挤出人群而去。
一进正堂,王昱就苦笑着询问罗成:“贤侄啊,你这是闹的哪一出啊?”
罗成笑道:“伯父稍安勿躁,请先把这些人都关押起来,看守之人也务必使用伯父的亲信,绝对不能让他们和外人接触!”
王昱愣了愣问道:“不拷问下王须拔吗?”
“请伯父先摒退下人!”
王昱依言照做,挥手令衙役们都退出门外,然后眼巴巴地看着罗成。
罗成低声道:“他并不是真正的王须拔!”
秦一闻声取下‘王须拔’的蒙面黑巾,赫然是一名身材高大的护卫。
王昱跺脚急道:“贤侄莫非是戏弄老夫不成?按照你此前的计谋划,上谷郡本就要受到很大的压力,老夫本以为当真抓到王须拔倒是能好生利用一下,没想到你大张旗鼓却是假的!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请伯父先把他们关起来,小侄这就叙说原委。”
王昱只好按捺住焦急,喊来管家和几名亲信仆役,令他们把这些贼寇带去地窖关押。
“现在该说了吧?”
“伯父,其实事情是这样子的……”罗成压低声音说了一通。
王昱听完后沉着脸,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贤侄啊,你这是非要把我上谷郡置于险地之中啊!
罗成摇摇头道:“唯有这样才能确保燕山贼寇前来攻城,最终把他们一网打尽,上谷郡百姓也才能彻底安心不是?此前商议的调兵一事就此作罢,伯父好生守城就是。对了,战后军报如何写小侄都想好了,伯父要不要听听?”
王昱捻须道:“说来听听!”
‘燕山贼寇数万攻上谷,太守王昱领三千羸弱郡兵誓死抵挡,血战数日而城池不失,苦苦支撑至天节军回援,从而一举剿灭燕山贼寇大部,此战王太守当为首功!’。圣上听到这个军报定然会十分喜悦,伯父在家族中的地位也会提高一些才对!”
王昱听完后什么都没说,只是缓缓叹了口气。
罗成不解道:“伯父这是为何?”
“若是老夫那愚钝之子有你一成聪慧,老夫梦中都会笑醒了!”
“伯父说笑了,小侄只是比令郎略大两岁罢了。”
王昱摇了摇头,整肃脸色道:“罗少将军,你可否对天盟誓,若是燕山贼寇聚众来攻,援军绝对会在两天之内到达!”
罗成也肃然脸色,抬手发了个誓言。
“好!若是你再答应老夫一个小小请求,此事就这么定下来就是!”
“请伯父直言!”
“万一老夫时运不济……几个侍妾由其自去便是,老夫的一双儿女你须得好生照拂!”王昱语气显得慷慨,眼中一丝狡黠之色一闪而没。
“好!”罗成脱口答应,随即反应过来有些不对,这老家伙似乎话中暗藏玄机?
他正要设法改口,王娥儿忽然从侧门后奔了出来,搂住王昱抽泣道:“爹爹休要说胡话,你会长命百岁,一直陪着娥儿的!”
王昱愣了愣,赶紧柔声安抚。
王娥儿好容易止住抽泣,抬起头泪眼婆娑地询问罗成:“罗大哥,你能否不要让爹爹做危险的事情?
“咳咳……王小姐无需太过担心,其实这件事并没你想的那么危险!”
王娥儿擦了擦眼泪继续看着罗成,俏丽的大眼睛中依旧满是怀疑之色。
罗成拍拍额头,无奈道:“好吧,王小姐,事情到底是怎么样子的,你可以询问下你的父亲大人。”说着又对王昱拱手一礼,“王伯父,小侄还有要事在身,这就告辞了,还望伯父大人抓紧时间,我等出城后立刻封锁城池!”
王昱肃然道:“老夫就不留你了,少将军,别忘了你的承诺!”
“太守大人放心!告辞!”
王娥儿轻呼一声:“罗大哥,我送送你!”
罗成回过头笑着摆了摆手,迈开步子迅速离去。
王昱苦笑道:“你这傻丫头,忽然蹦出来做什么啊?眼看着你的心愿就能得逞了,却被你搅和了!”
王娥儿一愣,忽而明白是什么事,不禁羞红着脸埋首在王昱怀中,双脚也不停在地上跺着。
“只是……”王昱忽然叹了口气。
王娥儿闷声问道:“爹爹,只是什么?”
“没什么!”王昱摇了摇头,心里却叹息起来。
‘笨丫头啊,你才和那罗公然在一起呆了几天,竟然就喜欢上了对方?这可真是活见鬼!如今就怕那小子已有婚约,老夫虽不是家族的嫡系子弟,宝贝女儿又岂能给他人作妾?’
王娥儿哪会知道自家爹爹的心思,继而问起了最关心的事情,“爹爹,罗大哥到底要你做什么?”
“此事说来话长……”王昱想了想,简单地说了一下罗成的意图。
原来罗成早上第一次来的时候,说出的是一个诱使燕山贼寇积极前来攻城的计划——王昱抽调一千五百郡兵,对外声称是前往涿郡协助天节军征讨格谦逆贼,上谷郡城内兵力本就不多,本来就准备攻打城池的燕山贼寇闻听此讯,必然会更加下定决心前来袭城。而这一千五百人会隐藏在小五台山之中,等到天节军回援,贼寇兵败城下的时候,猝然前去袭击他们的老巢,两面夹击彻底解决燕山贼寇。
只是这个计划对王昱来说颇有些风险,他必须死守城池最少两天,以便等待天节军从豆子岗回援。然而抽调出一千五百人,城中兵力猝然少了一半,若是燕山贼寇倾巢来攻,王昱并无绝对把握能支撑两天,故而当时送罗成离去的时候脸色很难看。
罗成意外抓到王须拔之后,马上就改变了原来的计划——他故意大张旗鼓押着‘王须拔’入城,就是为了让燕山贼寇得知此事,然后再由王昱派人大肆传播谣言,声称王须拔失手被擒乃是魏刀儿算计所为!这样一来,魏刀儿不管是为了自己的名声,还是为了给手下一个交代,都必须全力攻打上谷郡,救出王须拔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罗成虽然取消了抽调上谷郡郡兵的计划,但是燕山贼寇铁定会倾巢来袭,对王昱来说风险大大增加。偏偏他又无法拒绝罗成的‘利诱’,特别是那句‘在家族中的地位也会得以提升’,更是击中了他的软肋,所以咬咬牙就答应下来。
不过王昱毕竟也算是只老狐狸,岂会不趁此机会要点好处?而最大的好处莫过于和手握数万天节军精锐的罗艺联姻!更别说自家女儿本来就喜欢罗成!偏偏在关键时刻王娥儿蹦了出来,打断了王昱准备试探着提起婚事的念头。
王昱说完后,郑重警告道:“娥儿,为父所说的这番话,对谁都不能提起,包括你弟弟在内,知道吗?”
王娥儿此时脸色更加羞红,用蚊子哼哼般的声音答了声是,也顾不得追问是否还有危险一事,低着头快步跑进了侧门。
“女大不中留啊!唉!”
王昱感慨的叹了口气,大声唤来心腹之一的捕头冯猛吩咐了一通。
片刻后冯猛告退下去,马上召集了数十名帮役和白役,让他们上街去四处传播谣言。
而王昱也马上出了太守府,乘轿前往城头,准备和守将赵伯威商议封锁城池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