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线娘靠在柔软的鹿皮上,饶有兴趣的从车帘缝隙里看着城南街道上的景象,偶尔偏头看一眼坐在旁边低头沉思的罗成,嘴角都会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马车很快就到了城门处,守门的天节军将士见到大将军夫人的马车过来了,赶紧挪开栅栏。马车在秦铁秦一等人的簇拥下出了城,向着军营方向而去。
走出了好几里地,窦线娘见罗成依旧在沉思,没有半点说话的意思,大为气恼的轻轻踢了他一脚,“小贼,又在琢磨什么坏主意呢?”
王伟挑选出的那一百少年已经在军营中操练了二十多天,身体素质和意志力都让罗成很是满意。接下来应该教导他们藏匿、遁逃、跟踪这些能力,不过王伟明显指望不上,罗成自己也是个半吊子,想来想去似乎忠伯是最合适的。
此时他正在考虑是否向罗艺说说,让忠伯去军营帮忙把那些少年操练个一年半载,却被窦线娘踢了一脚,当下没好气道:“你这死丫头,又怎么了?”
窦线娘又一脚踢过来,力道明显大了一些,“你才是死丫头!我问你又在想什么坏主意呢?”
罗成本想编个理由,忽然看她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于是就想逗逗她,咧嘴笑道:“我在想什么时候娶你回家呢。”
窦线娘听了这话先是一愣,接着脸色一片绯红。
就在罗成以为她又会因为羞恼而‘袭击’自己的时候,窦线娘却幽幽的叹了口气,偏头看向了车外。
罗成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了?”
窦线娘摇了摇头,脸色已经变得阴沉起来。
“是不是想你阿爹了?放心吧,他已经收到消息了,肯定不会太担忧。等你伤好了,我马上派人送你回去。”
窦线娘迅速把头转向车帘,眼眶却一下子湿润起来。
罗成一下子慌了,赶紧摸出丝巾递了过去,“到底怎么了?我刚才乃是戏言,你别在意啊!”
窦线娘更加恼怒,一把打落丝巾斥道:“你是贵公子,又是堂堂的天节军少将军,小女子怎么敢、又怎么配用你的东西!”
罗成一愣,马上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错话了,陪着笑道:“哎呀,小的一时口误,向你赔罪了!窦小姐大人大量,放过小的这一回如何?”
窦线娘怒容不减,咬牙道:“小女子怎么敢当少将军的赔罪!知道你嫌弃我是反贼,我这就走!停车!停车!”对车外喊了两声,挣扎着就要站起来。
罗成赶紧凑过去,按着她依旧坐在鹿皮垫子上。
外面车夫小心地问道:“二公子,是否需要停下?”
“继续走!”罗成对外面喝了一声,见窦线娘还要挣扎着爬起来,赶紧搂住她肩头低声道:“别闹!伤口崩裂可不是好玩的!”
窦线娘挣扎不过,语气却依旧很愤懑,“死了才省事,免得白白惹人嫌!”
罗成微叹口气:“谁嫌弃你了?都是你自己乱想罢了!我说尽早送你回去,只是想……”
“你还说!”窦线娘恼怒交加,忽而偏过头,狠狠咬住罗成按在自己肩头的手腕。
罗成暗骂自己忽然变得笨嘴笨舌,生怕又说错话,只得忍住手腕的疼痛,轻抚窦线娘的后背以示歉意和安慰。
“喂,该松口了,再咬下去就啃到骨头了!”过了好一会儿见窦线娘还不松口,罗成忍不住小声提醒了一句,同时低头看了看。
这一看顿时吓了一跳,原来窦线娘竟然在无声落泪。
窦线娘每次换药重新包扎的时候,那种彻骨的疼痛谁都看得出来,花又兰和伺候的几名侍女都不敢在旁边观看。不过即使每次疼的死去活来,换完药整个人都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但是窦线娘却从不哼一声,更别提哭泣流泪了。
因此见到她流泪,罗成顿时真的慌了神,赶紧劝道:“别哭别哭,都是我不好,嘴笨不会说话!其实从见到你的那时候起,我就没想过让你离开我的身边!我说娶你回家绝对是真的!”
窦线娘松开嘴,泪眼朦胧的看着他,显然对这话半信半疑。
“我对天发誓,我真心喜欢你的!”罗成这句话说得有点心虚。
‘我真的喜欢她吗?’
罗成随即扪心自问一句,猛然间发现经过这些日子以来的接触,不知不觉间真的已经喜欢上了眼前这个爽朗没心机、心地善良、偶尔顽皮的女子!这种感情距离深爱应该还有一些差距,不过罗成确信也不会差太远,若是窦线娘忽然消失的话,他必定会伤心欲绝。也许罗成自己都不明白,从当夜握住昏迷中窦线娘的手,泄露了很多‘天机’的那时起,他已经把这个女子看做了最可靠的同伴——能够分享自己最大的秘密,就算是在昏迷之中也足够了,更别说窦线娘还是他认定的‘大夫人’。
明悟了自己内心的感情,罗成脸色肃然,把刚才那句话再次说了一遍。
窦线娘一直盯着罗成,当他再次说完那句‘我真心喜欢你!’,窦线娘确认他并未说谎,顿时情绪失控,扑到他怀中低声痛哭起来。
对窦线娘来说,自从知道了昏迷中罗成的所作所为,她已经不可能嫁给另外一个人了!起初她非常羞赧和恼怒,若非卧床不起,只怕就会抄刀子找罗成算账,不过在知道了窦建义等人的情况之后,愤怒的心情瞬间烟消云散,羞赧却占据了上风。等到知道了婚约之事,彻底放开心胸和罗成接触之后,更是真正把他当作了自己的夫婿。
罗成刚才一句半真半假的戏言,一下子引起了窦线娘的愁绪。不管怎么说她和家人都是反贼,而罗成可是正经的朝廷将军,身份可谓天差地别,即便有婚约在身,想要在一起只怕也不太可能。况且窦线娘并不知道罗成到底怎么想的,生怕对方拒绝婚约,故而一直惴惴不安,甚至都做了最坏的打算,若是罗成当真要悔婚,他拒绝的那一刻起就自刎当场!此时最大的担忧忽然烟消云散,不由得外刚内柔的窦线娘不痛哭出来。
可以说双方都未经历过真正的感情,罗成即便前一世有,但是那只不过是用金钱衡量、用金钱换来的所谓‘爱情’罢了,是否有真正的感情只怕鬼才知道,这也是导致他有些花心的原因。
窦线娘在此之前唯一亲密接触过的少年男子,唯有自己的弟弟窦伯威,因此更是懵懵懂懂。
若非今日罗成一句戏言,只怕两人还要很久之后才能捅破这层窗户纸。
窦线娘痛哭了好一阵子,宣泄完重伤以来的种种不良情绪,搂着罗成的腰,抬头期期艾艾道:“我有件事要告诉你,其实……其实我们俩……”
罗成笑了起来,“这可巧了,我也有事要告诉你呢!我先说,刚才离家之前,阿娘问我是否愿意娶你呢。”
“那你怎么说?”窦线娘明知道罗成的心意,还是有些紧张起来。
“我说……”罗成故意卖了个关子,然后坏坏一笑,“我告诉阿娘,线娘的头槌太过厉害,我有些害怕!”
“你……”窦线娘为之气结,握拳要打却发现双臂动弹不得,抬脚要踢罗成又在身后,只好再次张嘴准备狠狠咬他一口。
罗成哪会再次被她咬中,右手臂稍稍一用力,就把她的身子半转过来抱在怀中,毫不客气的低头亲吻住了那双樱唇。
窦线娘顿时懵了,手脚都变得僵硬起来,只能任由罗成撬开自己的嘴唇,吸吮住了柔软的丁香小舌。
窦线娘不知所措的任凭罗成吻了一阵,慢慢也就开始适应,搂住罗成下意识地生涩回应,不免发出低低的呻.吟。
秦铁和秦一都是耳目聪灵的家伙,这时听到马车内的动静,辛苦地忍住笑,悄悄对其他人打了手势让他们离马车远点,同时对马夫也比划了几下。马夫是个花白头发的老头儿,也跟着偷偷一笑,摸出两个小布团塞住了自己的耳朵。
“坏小贼!”好容易罗成结束了这个长吻,窦线娘绯红着脸低声骂了一句。
罗成嘿嘿一笑,作势要再次亲吻,窦线娘赶紧钻到他怀中不敢抬头。
“娘子啊,你刚才说有事要说,是什么事?”
“呸!谁是你的娘子!是这样的……姨母告诉我,大将军和我阿爹以前是袍泽,交情极为深厚,于是给我们俩……给我们俩定下了婚约。这事儿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啊!”
罗成随口答了一句,随即恍然大悟,难怪阿娘对线娘颇为疼惜,只怕这个婚约起了很大的作用。原来父亲和窦建德竟然是关系匪浅的袍泽,这倒是个极大的意外!
窦线娘惴惴道:“我们能够在一起吗?”
罗成毫不犹豫道:“当然!”
“可是我们全家都是反贼,而你……”
罗成伸手掩住了她的嘴,“我知道你还在担心什么,你先听我说好吗?”
窦线娘点点头,乖巧的嗯了一声。
“两年之内,天下就会真正的大乱,大隋朝已经不长久了!”
罗成的第一句话,就让窦线娘无比震惊,搂住罗成的双臂不禁增加了一些力气。
罗成接下来又解释了几句,“圣上虽然是个雄才大略之主,但是施政太过刚猛,已经为世家门阀所恶。除此之外,圣上奢华过度,毫无体恤百姓之心,民心也已经失去,近年来各地叛乱四起,就是大隋朝即将灭亡的明证。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们的事情,只需要再等两年就是。”
“嗯,我相信你!”窦线娘也不去细想罗成为何说的如此确定,下意识的就决定相信他。
罗成笑着又来了一句:“若是你着急的话,为了掩人耳目,只能委屈一下悄悄成婚了。”
窦线娘嗔道:“你才着急呢!又不是除了你没人可嫁!”
罗成瞪眼道:“谁敢抢涿郡少将军的妻子,某灭其满门!”
“又胡说八道!”窦线娘啐了一口,明知道罗成在装腔作势,心里却依旧很甜蜜。
窦线娘心结尽去,又恢复了平日的爽朗,再加上罗成刻意的逗她开心,马车里不时传出阵阵笑声。不知不觉间,十几里路就走完了,军营里的喊杀声传到了马车内正卿卿我我的两人耳中。
(不擅长写感情戏,郁闷得很,但是又不想把女主写成花痴,所以不得不详细刻画窦线娘的心理路程。这一章修修改改,花费了半夜的时间,明日一早还要继续游玩,但愿不会在路上睡着了!又,这几章过渡之后,就该罗成初露峥嵘了,提前做个小预告。另,很奇怪,为何新人新书榜上本来排在我后面的书,一夜之间积分增加一倍多,哗啦一下把某家拉下几十里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