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妮进了门就气乎乎的把门一关,转身看见大姐和小妹正拿了篮子在拾掇。大妮看二妮进门,笑着说:“谁惹你了,这么大的气!还给你留了点饭呢,快去吃了吧。”
“我在地头上吃过了,姐你们这要干啥?”二妮问大姐。
“我想着还有些日子收花生呢,把家里的家伙什拿出来修整下,也省了咱爹的事。”大妮柔和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二妮最喜欢大姐这个样子,而不是每天像是在泪水里泡着一样。听大姐也打起精神来为着日子思略,二妮的心里也觉得踏实了许多,接过了三妮手里的藤条子,也开始修整家里的这几个篮子。
宋强跟在二妮后面也来到了夏老二家的屋前头,夏家用泥砖砌的墙头风吹雨淋的也低矮了许多,宋强踮脚就能看到院子里。
从他这一边刚好看见大妮垂着头的侧面,几缕碎头发飘在脸旁,遮着大妮的脸,可宋强却清楚的看见大妮亮亮的眼睛,似有一汪水在里面流动;小小的挺翘的鼻子,大妮的嘴角总是往上微微的翘着,见人就笑,虽然没有三妮的小酒涡,但却总是让他觉得那笑醉人的很。
“强子,在哪呢?还不家来?”不远处一声喊,让宋强忽的把身子矮了下来,也不知怎么想的,一扬手,顺着墙头就把小篮子和里面装着的几条鱼扔了进去。
宋强赶紧往喊声传来的地方跑去,边跑还边回头看了看夏家仍没动静的大门,脚底下一个踉跄,差点就摔了一个跟头。
听着东西落地的声音,大妮和三妮都吓了一跳,一看地上摔得转来转去的小篮子,和四五条手掌长的小鱼,就都知道是谁了。
二妮先拿眼去瞧她大姐,只看得大姐那好看的眼里又浮上了雾气,心里先就起了急,大妮也只看得了一眼,就当没看见一样,又低头去摆弄手里的活计,脸上却也沉了下来。
三妮却不管这些,一下子蹦了过去,“哎呀!这准是强子哥捞的!”一张小脸上的笑怎么也掩不住,一张小嘴一咧开就露出里面掉了两颗门牙的牙床,弯腰把小鱼一条条拎起来,向着门口看了看,也不知跟谁学的把嘴咂了咂说:“可惜都死了!”
三妮拿了瓦盆盛了水,仍是把死掉的鱼放到盆里,抬脸期待的看着二妮说:“二姐,这鱼不小呢,晚上咱吃鱼汤呀?”
就这几条小鱼,也就够喝个汤了,可这仍是村后小河沟里能捞到的比较大的鱼了。大妮二妮都没说话,默默的把手底下的篮子该修的用藤条子修完了,大妮准备去做晚饭,二妮就把院子里扫干净了。三妮仍在和那几条死鱼瞪眼。
太阳往西落下的时候,夏老二就慢慢的走回家来了,把锄头和空着的瓦罐放下,三妮端了清水来,夏老二洗干净了手就招呼闺女们在院子里支起的小饭桌前坐下,还是吃着粗粮煎饼和面汤,青菜仍就是那几样,唯一多的就是几根雪白的大葱和一小碟子甜酱。
夏家的饭桌上连最调皮的三妮也不说话,父女四人安静的在傍晚的院子里吃着晚饭,而宋家就不同了。
宋家住在村子中间为数不多的几幢红砖瓦房里,一进院子先是一座影壁墙,转进去是一个四四方方用青石砖铺就的小院,小院三面东西厢房加堂屋耳屋齐全,顺着房侧转到后院,有鸡舍猪圈,虽说没养猪,但鸡也是养了十来只的,又单独僻了小块菜地,油菜,豆角,黄瓜的也种了不少。
宋家的一日三餐都是在堂屋的大方桌上完成的,四口人,正好一人一面,桌子上现在摆的晚饭也是三个菜一个汤,一个韭菜炒鸡蛋,一个蒜拌黄瓜,一个炒豆角,一个白面疙瘩汤,一盘子掺了黑面的卷子。坐在桌边的人一个是宋强的娘,一个是十六岁的姐姐宋春花,一个是十岁的弟弟宋宝。
和夏家饭桌上的安静不一样,宋家吃饭的气氛倒是热烈。大姐春花把各人的饭盛好后,宋强的娘就开了口:“强子,以后不能再去夏老二他家转悠了,你今年十四了,那夏家三个妮子也不小了,得避避嫌了。”
“就是呀,就是呀,哥,你捞的鱼都不给我,都让那三妮得了去了,我才是你亲弟呀!”宋宝一个劲的伸着脖子对着宋强喊,还不忘夹了大大的一口鸡蛋塞到嘴里。宋春花一巴掌拍他头上,“吃饭还堵不上你的嘴!”宋宝干瞪眼也不敢回手打他姐。
“娘,我……”宋强刚要开口,宋强娘就眼一闭,扬起手来一挥:“我不听,你也别说!你和你姐的事我都有谱了,谁来说也不好使!”宋强看着他年轻守寡的娘,一口气闷在心里,饭也咽不下去,闷闷的坐在那里。
宋强娘斜着眼看了一眼宋强,也不再管他,自顾自吃了自己的饭,就让春花收拾着,自己出门去了。
宋春花的一只脚有点跛,平地里走路也看得明显,平常倒是不出门去,只在家里缝补缝补,绣绣花呀,浇浇菜,喂喂鸡。宋强看得他姐跛着脚来回收拾,也就起来帮忙。
“强子,等咱娘空下来我再劝劝她,大妮是多好的姑娘呀,姐也喜欢呢!”宋春花边和宋强说着话边擦着桌子,那边宋强却像是没听到姐姐的话,一声不吭的回屋去了。
宋春花叹了口气,手上动作也慢下来了。自己的娘啥打算,她也知道,可也觉得荒唐,盼着是不成的吧,可又实在不知道自己的前路在哪里,看着强子阴沉着脸,她心里也难受的很。
宋强回到自己的屋里,从床底下又掏出来个荷包,边都磨的起毛了,是普普通通的蓝粗布,用灰色的粗布裹了边,一面绣着一条鱼,一面绣着朵花。那鱼绣得好看些,那花却是绣的歪歪斜斜的,一看就是初做针线的人做的。
不知想起了什么,宋强脸上才刚好看了些,就听他娘在门外叫他:“强子,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