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诗会,自然要作诗,将军的诗才,那是非常“大气”的。
听这首:桃花一朵两三朵,四朵五朵六七朵。忽然一夜惊风雨,满地繁华成土了。
才俊想到世事无常,今朝开华宴,明日或破门,这些年,皇帝的疑心日重,多少公卿落马,菜市口砍头的巨斧上上下下,三层泥土已被鲜血浸透,这个朝廷,早已已动荡不安。
才俊们看着冷眼高坐的将军,或许她是最最明白的,所以她才这般镇定,她在功成名就之际向天下人坦诚她身为女儿之身的事实,这或许算欺君,然而若她真是男儿,皇帝又将如何对她,能灭了敌国,难道就没有能力灭掉一个王朝?!
太子是懵懂的,他今年才二十岁,有父皇母后的疼爱,他离王朝的魑魅魍魉很远,父皇说他是个守成之君,说要留给他一个海晏河清的江山,他只要乖乖就好,所以不怪太子天真,太子有天真的本钱。
一场桃花诗会,本来应该很美好很浪漫,却被人轻轻一拨,讨论的主题立刻转了向。
“去岁过前朝故都,见旧时宫殿,荠麦青青,心中感怀,至今难忘!”这人是凌阳有名的才子。凌阳五氏:周、杜、蒋、元、谢,杜家虽不比周家皇亲国戚天子宠臣,但却是著名的清流,诗礼传家,名士辈出,杜氏三房嫡子杜子玄便是新生代名士的代表人物,不喜朝堂勾蝇,是个洒脱的性子,长诗文,好游历,虽然将军的诗很打油,但却符合他“言之有物”的作诗准则,很自然的,他便顺着将军的意思发了一番感慨。
“前朝与今日何干?!?!”周士信乃周家长孙,他最看不惯的就是杜家人装腔作势的做派,仗着几张利嘴,满世界嚷嚷朝廷这里不好,那里不对,他爷爷周太傅吏部尚书大人很是被喷了几把口水,所以只要对上杜家人,他的行事准则就是,你反对的我支持,你说是对的我偏要反对:“如今君明臣贤,天下太平,哪里用得着我等忧心若此?莫非……子玄是想到凌阳荠麦青青之时了?”
这话诛心,其恶毒程度不下于“诅咒王朝灭亡”,纵杜子玄光风霁月,当下也动了真怒,名士的任性太子也不可挡,摔了手中酒杯,拔出宝剑仍在地上,这就要跟周士元单挑。
周士元有些慌神,掷剑挑战乃是古礼,不应说明你懦弱无胆气,不是有骨气的男儿,但是应了可能连命都没了,要知道杜子玄他除了是个名士,还是一个仗剑走天涯的侠客啊,而周士信是个连剑都扛不动的“书生”。
两人就这样面红脖子粗地对上了,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而遇上这样的事,就是太子也不好插嘴。
顾云曦只懂刀兵“不学无术”,自然不知道古礼为何,看见地上的宝剑,眼睛亮得好似天上的星辰!
“上古含光!”顾云曦丢下她那把削铁如泥的短匕,也不知她是如何出手的,话音刚落,众人惊醒之时看见那把宝剑已经被将军握在手里了,只见一贯面无表情的将军眼睛冒着战场杀敌才有的“欲”火:“不愧杜家风流,传说含光剑至今只余三把,我多方找寻,至今未获,未曾想在此得遇上一件,真是不虚此行!”
众人看着完全沉浸在欣赏宝剑中的将军,不由面面相觑,杜子玄是惊愕不已,周士信是长松口气,太子皱眉抚额,道:“顾将军,你……?”不会是想谋了这把剑吧?
顾云曦确实很想,奈何杜家声望跟她这个将军也差不了多少,实在没法“仗势欺人”,她颇有些失望。
杜子玄咳嗽一声,道:“顾将军,含光啊……哈哈……某一向觉得此剑不凡……此剑当真是含光!?”他一直拿他当普通宝剑来着,当时花一贯钱买的。
顾云曦拔剑出鞘,满眼嘲讽地欣赏了会剑身上繁复的花纹,语气漫不经心:“剑在君手,一辈子也成不了含光。”
然而杜子玄不愧是当今名士,胸襟比一般人宽大,所以他根本忽略将军话里的嘲讽,反而更加确定这把宝剑不是凡品,笑道:“顾将军若能证实此剑含光,子玄便将此剑赠与将军,如何?”
顾云曦听了心下微动,然而她一向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只是宝剑在手,又是她朝思暮想的含光,不见识见识一番终是遗憾。思及此,顾云曦拔出腰间宝剑,右手太阿,左手含光,飞身而起,于半空中两剑相击,只听一声脆响,众人看见含光剑剑身脱落,重重地落在地上,已经化为废铁,将军落在平地,所谓的“含光”早已不知去向,不觉一阵好笑。
“哈哈哈!”周士信笑得尤其开心:“杜子玄啊……哈哈……名士哪……哈哈……含光啊……哈哈哈……”
顾云曦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把他余下的一串笑声堵了回去,将太阿扔给紫衣美姬抱着,念了个剑诀,身如杨柳清风,手上截、刺、削却招招凌厉,但见左右桃枝急晃,桃花如骤雨般簌簌而下,将军手动处,白芒如剑闪过,众人只觉阴风割面,杀气隐隐而来。
“视之不可见,运之不知有,其所触也,泯然无际,经物而物不觉。”杜子玄突然想起古书上关于“含光”的记载,看见将军的剑舞,不自觉就念诵出来。
虽然杜子玄说了将剑赠她,但她是不想欠别人人情的,满脸冷然地将剑还回去,杜子玄见她态度坚决,讪讪地拿回宝剑坐了回去,有了这些插曲,自然早忘了先前掷剑挑战之事。
太子最满意,虽然桃花诗会虎头蛇尾,但是没有闹出事来,还看了一场精彩绝伦的剑舞,生活真是太美好了,所以他满面笑容地送客,并且自动忽视他未婚妻冰冷的脸,正打算回宫向父皇报告今日行程,突然看见皇后身边的黄女官面色惨白地冲了过来。
“殿下!皇后急昭殿下!”